他正不知该怎么说，没想到顾明歌接了靶子。
殿中果然一片物议沸然。
连王三省自己都愣了愣，他平日和这位顾相爷没什么交情啊，自己又只是区区吏部侍郎，资格根本不够，顾相爷怎么会举荐自己为副主考官呢？
凌云横不顾众臣热议，微微颔首，“王卿的行事和品格，朕都是信得过的。长公主和驸马也时常夸赞王卿，教他们读书时简单易懂，春闱考官既是考官也是天下学子的老师，王卿适合担当考官一任。”
“皇上，这怎么能一样？”
众臣中忽然听见驳斥之声，凌云横看过去，只见站出来的是老派贵族的代表端木阁老。
他不屑地轻嗤一声，“长公主和驸马都未曾读过书，教起来自然不费劲。可天下士子是考进士，个个都有满腹学识，王侍郎此前不过是个地方县官，能担当此重任吗？”
他咬重了“地方县官”这四个字，显然对王三省出身寒微很是看不起。
凌云横不好直接开口，他看向顾明歌。
顾明歌笑道：“端木公此言差矣，英雄不论出身。何况王侍郎已经拔擢入京，在吏部口碑政绩也都不错，何必执着前事呢？”
此时此刻，王三省听着他们的争论，脑中飞快运转。
顾丞相举荐他，皇上也赞扬他，还把长公主和驸马抬出来赞许自己……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鼓起勇气站出来，拱手高声道：“皇上，臣请皇上责罚端木阁老！”
嚯——
原本就对他成为副主考官不满的众臣，听见他一个小小吏部侍郎敢跟德高望重的阁老叫板，越发议论。
王三省却义正言辞道：“端木阁老说微臣是地方县官出身，意指臣出身不高。可皇上也是农户出身，端木阁老这分明是在藐视皇威，所以臣请皇上责罚端木阁老！”
此言一出，众臣的议论稍止。
端木阁老顿时脸色一变。
他忘了这茬，竟让王三省这厮抓住了把柄！
凌云横眸子微眯，看向端木阁老，“哦？阁老是这个意思吗？”
“老臣绝无此意！”
端木阁老为自己解释，刚开了个头，没想到又让王三省抢了话，他年老力衰抢不过，猛吸了几口气就停下了。
只听王三省高声道：“既然端木阁老并无看不起出身不高之人的意思，那臣也想大胆自荐做春闱的副主考官。承蒙皇上赏识，皇后娘娘与长公主寄予厚望，臣必不辱使命！”
不知道是他声音太大震住了旁人，还是他话里这一个比一个分量高的名号让人沉默。
可不是呢，怎么忘了他不单单是吏部侍郎，还是皇后唯一的叔叔，长公主和驸马的老师……
上首，凌云横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
王宝簪这个媳妇儿，他是越看越喜欢。
不但帮他治住了后宫，前朝的事也能替他着想。
嫔妃命妇们跟她的关系也还不错，不像他原本想象的那样会以农妇之身在贵妇群中格格不入。
更要紧的是，连床笫之间那点事，她也让他从起初的为了传宗接代，到后头渐渐领悟其中奥妙，不可自拔……
如今他才发现，连王宝簪这个表叔都很有意思。
王三省很会审时度势，也善于借助他自己“皇后表叔”的身份来办事，但并没有结党营私或是贪污腐败，这个度把握得很好。
既不过分圆滑成奸，又不会太耿直招人厌恨。
这次能顺利当上春闱的副主考官，也多亏他自己敢于出言为自己争取。
因为对这次春闱过于期待，凌云横决定再次出宫微服私访，查看入京赶考的士子们是何境况。
出宫的马车上，王宝簪微微揭开车帘一角朝外看，看见凌云横和顾明歌骑在马上，连刚学会骑马不久的王宝壮也跟着。
宽大的马车里，王宝簪搂着凌清圆，此外还有凌云燕、顾明柔和张斐斐。
这一次出宫人多多了。
张斐斐兴奋得恨不得把头探出窗子嚎一嗓子，“皇后姐姐，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了！要不是你坚持，皇上肯定不愿意带我出来！”
她扁了扁嘴。
凌云横带顾明柔出来是看在她哥顾明歌的份上，毕竟顾明歌是春闱的主考官。
张斐斐是武将人家的女儿，春闱不春闱的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凌云横本没想带她，在王宝簪的坚持下才同意的——
管她跟科举有关系没关系呢，姐妹们出来踏春也很重要好吗！
王宝簪大气地拍拍她的肩膀，意思是多大点事儿，张斐斐感动地朝她凑过去，想靠在她怀里。
忽然觉得一股小小的、坚定的阻力在把自己往外推——
张斐斐奇怪地低头一看，只见凌清圆撅着小嘴，义正严辞道：“淑娘娘，你能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不要老是在我妈怀里撒娇。”
张斐斐登时一愣，正在嗑瓜子的凌云燕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传出马车，惹得几个骑马的男子频频回头。
“这傻娘们儿，笑什么呢？”
王宝壮自言自语，忽然想起凌云横就在他旁边，有些担心地去看他的脸色。
还好凌云横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王宝簪也险些喷笑，凌清圆平日一向乖巧，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轻声道：“清圆，你淑娘娘才十五岁，不成熟也是很正常的。”
“十五岁了还不成熟呀？”
凌清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认真真道：“我才六岁，都很少在妈妈怀里撒娇啦。淑娘娘就算要撒娇，也要找你自己妈妈，不要老是找我妈，哼。”
说罢紧紧搂着王宝簪的脖子，众人这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敢情小公主吃醋了！
怕人跟她抢妈！
车厢里瞬间笑得人仰马翻，引得凌云横等人再次回头。
顾明歌笑得明朗，“老爷，您听他们笑得多好。只要有皇后娘娘在的地方，总有欢声笑语。”
顾明歌一向料事如神，这回却料错了。
凌云横却不知情，也以为是王宝簪在逗笑众人，不禁摇摇头，“这傻娘们儿，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