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横是来救庄子游的。
原以为王宝簪叫他来是要打他的,没想到他不但没挨打,还在大坤宫喝上小酒了。
再看王宝簪那盘着腿叉着手的乡下农妇样……
他哭笑不得,“皇后和庄先生在喝酒?”
庄子游忙起身行礼,王宝簪大大咧咧道:“不是喝酒,是治病呢。听说庄先生请了病假,我把他的病治好了,明天他就能继续办公了。”
凌云横吃惊地看了庄子游一眼,后者点点头,“微臣惭愧,只是受了同僚些许冷言冷语就心生退意,皇后娘娘一个女子,面对那样艰难的处境都熬下来了,臣又有什么不行呢?”
“皇后面对哪样的艰难处境?”
庄子游:“……”
糟了,他刚刚好像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亲娘咧,影响仕途啊。
临走的时候,王宝簪叫住庄子游,“户部那些三八再挤兑你,我教你个法子,包管有用!”
说罢在庄子游耳边说了几句不知什么,庄子游顿时咧开嘴,高高兴兴地出了大坤宫。
回头一看,凌云横正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也像她一样盘着腿,就着小菜慢慢地喝酒。
他用的是她的酒杯!
“从前在乡间,像这样烤着火,喝着酒,还有几个下酒菜,是过年才有的日子。”
“皇上以前好像不大乐意提乡下的事。”
王宝簪只好坐在他旁边,也不喝酒了,老老实实拿茶杯喝起茶来。
几杯酒下肚,凌云横这才道:“是不大乐意提起。你知道当初朕被起义军掳走,是什么光景么?”
王宝簪头一次听人说起这个,还是来自凌云横的第一手资料,十分好奇。
她老老实实地坐好等着吃瓜。
凌云横道:“外人以为所谓农民起义军,领头的就都是农民,实际上并非如此。朕被掳之时,起义军已经成了规模,有大大小小等级森严的头领,早就成了新的富豪权贵。”
这不奇怪。
王宝簪想起太平天国,义和团运动的领袖原本也是农民阶级,后来却成了后宫佳丽三千的权贵,甚至比旧权贵的生活更加糜烂。
让她心惊的是凌云横后一句话,“而他们当时掳走朕,不是为了充军,而是要杀掉祭旗。”
她的心瞬间揪紧,凌云横淡淡看她一眼,“幸好朕说自己是秀才,会写信算术,这才逃过一劫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从一个侥幸活命的俘虏,到杂役、文书、谋士、主君……我就是再有才能,不借助贵族的势力也万万做不到。”
“朕只能……假装自己也是那样的贵族,融入他们,让他们看不出破绽。”
王宝簪十分理解地点点头。
不论洪秀全还是陈胜吴广起义,最后称帝的都是最初揭竿起义的号令者,像凌云横这样半途加入还能成为主君的——
少之又少。
怪不得他登基后纳的嫔妃都是贵族之女,朝中除了起义军下属之外,也多重用前朝贵族。八壹中文網
她有些唏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皇上这是在向我解释,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封我为后?”
凌云横的脸可疑地红了。
不知道是被说中心事,还是喝多了酒。
他忽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朝王宝簪覆下阴影。
他甚至没敢看她,“阿姐说,你告诉她不必学那些贵妇,既学不过她们,越学也会越被她们看不上。”
“嗐,那是大姐。”
王宝簪实话实说,“我和大姐这样的乡野农妇自然是学不过她们的,不如做自己。皇上就不一样了,你从小就聪明,想学什么都能学会。”
凌云横挑了挑眉,心情颇好的样子,“你说得对,可朕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不用再学谁了。”
说罢站起来,临走还朝王宝簪笑了笑,一副少年人志得意满的模样。
还挺帅。
王宝簪心里默默说道。
……
隔日,庄子游再出现在户部衙门时,一众官员都惊呆了。
他不但胳膊腿儿完好,身上也没有一点挨打的痕迹,还精神奕奕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把昨天收拾走的个人物品又原样放回去了。
“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户部一众官员拥进他的屋子,来者不善。
庄子游抬头扫了他们一眼,不客气道:“不但户部主事的活儿我要继续干,公主师傅的活儿我也会继续干。各位要是有公务只管说,没公务请出去。”
嘿!
这个连进士都不是的人还猖狂起来了!
他的上官户部左侍郎骂道:“你这厮还敢赶我们?你是什么东西?户部连一个执笔文书都是进士,你一个举人也敢在这里猖狂?”
又是这句话,直戳他死穴的话。
想起昨日王宝簪教的话,庄子游挺直了腰杆,“举人怎么了?我这主事是皇上封的,你们无非嫉妒我是皇上的老师,又是公主的老师。进士满朝廷都是,皇上和公主的老师就我一个!我比你们金贵!”
“好啊你,你大言不惭!”
一众官员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见这句话管用,庄子游乘胜追击,“有本事你们就挑出我公事上哪里做得不对,挑我的出身,说明我勤勉刻苦公事办得完美无缺,你们找不出任何毛病才挑我出身的毛病!不是么?”
众官员:“……”
他们如果说是,那就证明是他们嫉妒庄子游。
他们如果说不是,这庄子游偏偏还真挺勤勉,挑不出他公务上有什么毛病。
“论辈分我是皇上的老师,你们不格外敬重我也无所谓,如此辱骂排挤我是何意?难道意在对皇上不敬?!”
众官员:“……”
团灭。
等他们都走了,庄子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皇后教的那些话还真管用。
从今日起,他更要好好学习户部事务,早日晋升,这才对得起皇后劝说他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