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猛地伸出一只摊开掌心的手盖在脑门儿上，并长叹一口气，言行举止间，无不彰显着满满的无助感和无力感。
他定了定神，嗔怪道：“璞儿！爹都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以后不准再跟他学剑！”
“你若真想学剑，找爹教你便是。爹自身就是一名剑仙，又何须外人来教？”
王湛在耸了耸肩膀的同时，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打趣道：“让你教？你肯教么？”
“人家施牧教剑，可都是大大方方、不遗余力地倾囊相授，让你来教阿璞，恐怕阿璞得全靠自学吧？”
李东阳听到这里，皱着眉，苦着脸，顿时挺直了腰杆儿，瞬间不乐意了：“我怎么不肯教了？”
“自家女儿，难道我还能让我这一身衣钵失传不成？”
王湛用嘴哈了哈手，顺势迎着他的话说下去道：“正因为是自家女儿，你才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阿璞的处境，可难道就只凭这个，你便要把阿璞唯一的兴趣扼杀在摇篮之中？”
李东阳一听，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愁眉不展，眼里充满了忧伤：“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遭受天谴，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她明明可以有大好的前程，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待她如此不公……”
李东阳说着说着，语气中竟夹杂了一丝哭腔和悲怆之感，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哭出声来。
他用手捂着双眼，李璞是他作为老父亲唯一的软肋，故作坚强成了他最后一丝倔强。
王湛更把身上的驼绒衣往上披了披，沉声道：“东阳，上天总是公平的。”
“夺走你一些东西，必将给予你一些东西。”
“阿璞生而不凡，天生剑甲，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优势，你应该任其像野草一样生长，将来必会在剑道上大有作为，造诣远在你我之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剥夺她练剑的权利，就惺惺作态地说是在保护她。”
“当然，我能理解你的作为，毕竟每个人保护的方式不同。”
“你选择了最保守的一种，而施牧选择了与之同舟共济。”
“这大概就是，阿璞能够记住他的原因吧。”
李东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漠然置之的眼神仿佛已经看淡了一切。
李璞没能记住她爹的名讳，反而记住了小情郎的。
每每想到此处，李东阳便总是郁郁寡欢、愁眉莫展，胸口像是被一块儿巨石堵住了似的，始终提不上来一口气。
他冷眼看向王湛，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咱非得提这个吗？”
王湛尴尬一笑，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很抱歉，但……你有办法让阿璞记住你吗？”
王湛的问题一针见血，这一问，可真是把李东阳给难住了。
他闭了闭眼，暗暗喘了一口气，最终还很不服气地说：“不过是让他侥幸找到了投机取巧的法子罢了。”
“如果教璞儿练剑的是我，你看他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得意姿态吗？”
王湛拉长了声线，紧接着他的话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只有注定和必然。”
“东阳，你已经守护了阿璞整整十八年了，而阿璞也已经遇到了愿意守护她一生的人，也许你是时候该放手了。”
“施牧这家伙，平日里是有些吊儿郎当，但在做人这方面，不差的，好歹也是个剑仙呢。”
李东阳愁眉苦脸，几乎快要把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褶皱的纸。
他一边来来回回地比划着双手，一边辞气激愤道：“王湛，你没养过女儿，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璞儿可是我养了整整十八年的亲生女儿啊！我和她父女二人是相依为命，如何能说放手就放手？”
“那你就一辈子牵着她？一辈子不放手了？”王湛又问。
这一刻，李东阳沉默并犹豫了。
人都有生老病死，世世代代的守护又何尝不是一种传承？
李东阳心想，自己终究没法陪李璞走到最后，守护她的剑，还是得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王湛于胸膛之中吸足一口气，乘胜追击、趁热打铁道：“施牧的心眼不坏，人特好。他出身市井，修炼至剑仙境，全凭自身勤学苦练，而无名家指导。”
“阿璞跟他在一起，即便谈不上大富大贵，也能有一世安稳，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东阳稍稍低头，不禁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说：“施牧的剑法的确精湛，代我守护璞儿的话，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也许他自己还不知道，方才他拼尽全力与我交手时，已初现剑神境的痕迹。”
“他现在虽是剑仙，但跻身至剑神境，我想，也不远了。”
“是啊！”王湛顺势而为道，“有他这样的一代剑神保护阿璞，你还怕她日后受委屈不成？”
“再说了，施牧跟我是知根知底的兄弟，这儿还有我为他做担保呢。”
“还是说将来你把阿璞交到来路不明的人手里才能放心？”
李东阳眯着个眼睛，讲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此事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别再提了。”
李东阳话音刚落，施牧可算是提着两坛好酒和一只烧鹅来了。
他的嘴角上扬到极致，笑得满面春风、无比灿烂，匆匆跑来时，口中还吆喝道：“烧鹅来咯！”
施牧第一时间把烧鹅摆在李璞面前。
李璞也是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就要把它拆开来享用。
李东阳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对施牧充满了冷漠的态度。
紧接着，王湛朝对面的施牧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眼色好几次驶向李东阳。
施牧在不经意间与之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后，连忙摆正桌上的碗，笑着给李东阳倒酒，热情洋溢道：“前辈，渴了吧？这是我特地从外面买的德州的碧淋。”
“您尝尝味儿，看香不香？晚辈为先前的失礼道歉，特在此呢，自罚一碗，还请前辈原谅。”
施牧说着，打着道歉的由头，“咕咚咕咚”就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