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雪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床上，整个人瘫软了一般。
浑身上下都是那个狼崽子的气息。
粘稠的像是泥潭，要把他拖拽进深渊。
他强忍着不适走进浴室，不等许久未用的热水器转换出热水，他整个人就已迫不及待的将自己藏匿在冷水下。
水声在耳边哗哗的流着。
季重雪垂下头，半睁开眼。
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他也是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在这个时候找到庇护，依偎在家长怀里。
可他唯一信任的管家叔叔却根本不在这。
那只狼崽子明早就会发现他不在。
他提前撤掉了传送门，那么从学院到老宅的距离足够对方走上一整天。
在这一天一夜里，如果等不来许呦叔叔，那这便是他最后自由的时光。
水温终于有了些暖意，季重雪却关上了水，湿淋淋的走出去。
他胡乱的将自己擦了一下，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东方渐晓，小小的身子缩在被褥里开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疼。
哪里都疼！
季重雪惊醒，已是一头冷汗。
又到这个时候了。
季琅惩罚他的时候。
季重雪深呼出一口气，从床上直起身子，颤抖着手去拿一旁的水杯。
然而他怎么也抓不住那杯子，手在桌边上胡乱摸索着。
随即“哐当”一声。
玻璃水杯摔下去，碎成星星点点的亮片。
季重雪盯着那些碎片出神。
许久才有声音。
“阿巴，你说……他们谁会先来？”
他语气很淡，手却攥紧了被褥，像是要将其扯碎。
阿巴小心翼翼的，低声回复，「管家叔叔毕竟在很远的地方……」
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季重雪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阿巴不敢说话，静静的留意着他的举动。
季重雪就这样坐了许久，再睁眼时，目光凌厉。
“在季琅还要…那样对我之前，请把我带走。”
这话是对阿巴说的。
阿巴不敢不应，不能不应。
而且就算季重雪不这么说，它也会这么做。
没有人能比得过它的主人。
它一开始就是主人的所有物。
「主人放心，阿巴能做好的。」
季重雪信任它。
他点头，赤着脚下床走入厨房，阿巴心惊胆战的看着。
然而对方只是在做菜。
厨房和冰库之间来回折腾着，进进出出，倒显现出一点活泼劲儿。
距离黄昏越来越近。
阿巴心里越来越焦灼。
主人做完菜后已经坐在那不知道多久了。
就只愣愣的看着桌上的菜，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表情。
黑夜将要吞噬这栋老宅之际，院门外发出一声开合的巨响。
季重雪的身子明显紧绷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那个叫红殊的姑娘送给他的……一枚十字架。
就是被调侃着牙还没十字架长的那枚。
他不懂杀死东方吸血鬼为什么要用西方的方法，但是总要试试。
一道疾步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房门被推开之后，脚步声便停在了门口。
对方似乎笑了一声。
季重雪的脸也白了一分。
“主人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季琅语调平淡的说着，仿佛刚刚那个眉眼里尽是疯狂神色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端正规矩的站在季重雪身边，垂着眼帘看他。
看着这只不知死活妄图逃走的小吸血鬼。
“坐吧。”季重雪低声道。
季琅仿佛没听见他语调中的颤抖，依言坐到了他对面……也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想好好看着自己这位主人的表情。
毕竟好久没看到了吧？
二十四小时？
……或者更多。
季琅面上扬起笑意，托着静静盯着对面那个阴郁的人儿。
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呢？
真可怜啊……
“吃一些吧，我做的。”季重雪道。
对方则睥睨着他，答非所问。
“主人没有藏起来就证明您已经很听话了，如果您愿意自己到我怀里来的话，我可以考虑不惩罚您。”
阿巴拳头硬了。
可它还是瞧见了自家主人起身。
「等等啊主人！你这是羊入狼口！」
季重雪并没有回复它，静静往季琅那走着。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愣是让他走出了十几米的感觉。
季琅皱起眉，却忍着没动手把人拽过来。
季重雪在他面前停下，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空气再次静默了下来。
季琅不耐的挑了挑眉，表情却还没太大变化，语调也是。
“坐上来。”
他又说了一次。
季重雪抿唇，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坐到了他腿上。
几乎在这瞬间，手腕就被握住，钻心的痛感从肩膀处传来，他皱起眉，死死的咬着牙忍着。
“主人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像狼犬一样，他开始在季重雪身上乱嗅。
季重雪紧绷着身子，不发一言，直到对方抬起他握着东西的那只手。
“主人拿着什么？”季琅低声问。
季重雪无言，两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季琅皱着眉，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
这时，季重雪突然从他身上坐起来，将人按倒在地，高高举起手里的十字架。
他眼里的冷漠像是能冻伤人。
季琅愣了一下。
血红的眸子瞪大，眼见着那枚尖细的十字架刺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吸血与被吸血，两人之间的实力早已有所悬殊。
在那枚十字架刺进眼睛之前，季琅握住那只手，手心被贯穿，像火烧一样开始极快的燃烧腐烂。
“谁给你的这种东西？”
他的语调依然平淡，但更让人不寒而栗。
额头沁出的冷汗沾湿了头发，季重雪用膝盖抵住季琅的双臂，猛地把十字架拔出来。
‘阿巴，带我走吧。’
他再次举起他唯一的武器。
季琅眼底终于显出几分慌乱，他想抬起手，可对方像是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压的他根本动不了。
“季重雪，你要干什么！”
「等等主人！管家叔叔——」
十字架重重落下，却不是对着季琅，而是没入了季重雪自己的身体。
那万鬼觊觎的鲜血潺潺流出，浸湿了两人洁白的衣裳。
平日里优雅的中年管家终于到来，但他也维持不住体面了，泪流满面的抱住这个他珍爱的孩子摇摇欲坠的身体。
季重雪嘴里也开始冒血。
他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季琅还跌坐在原地，愣愣的看着。
阅历极多的许呦或许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没法挽回了，只是用自己风尘仆仆的身体抱着他。
像任何一个护崽的野兽。
无言最为情深。
季重雪朝他扬起一抹笑。
‘阿巴，我痛。’
阿巴无声的低泣着，及时的将对方从这个世界剥离。
当怀里的孩子彻底离开后，许呦把他抱到床上，抽出他腹部那只小巧漂亮的十字架，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在发愣的季琅。
“我说过吧，如果你对少爷做了什么，我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一下苍老了许多。
或许当初季琅建议他去西方时，他就该觉察到的。
可是他没有。
是他害了他疼爱的小少爷。
季琅无言的看向床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良久，对许呦道：“先生，请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