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项梁与王离并肩而行。
皆是骑着骏马，慢悠悠的朝着前方而去。
秦嘉则是在后面，坐着马车。
美滋滋的望着鸟笼，扬起抹笑容。
瞧瞧，秦草多懂事！
不愧是他贤侄，好东西都给他留着咧。
“这苍鸽，真能千里传书？”
“应当可行。”
秦嘉捋着胡须。
拉开帘布，看了眼前面的项梁。
扬起抹冷笑，再将帘布放下。
现在他与秦草已结为暗盟，共同对付项梁。哪怕皆为反秦义士，也得分个高下。凭什么好处全让他们项氏占了，甚至还插手他海盐的买卖！
苍鸽，可千里传书。
这里足足有二三十只。
只要项梁有任何动作，便以苍鸽传书通知秦草。到那时，秦草坐镇咸阳再想法子共同对付项梁。
明面上秦草是官，而项梁是贼！
所以，秦吏这身份可得好好利用。
借秦军之手打压项梁，岂不美哉？
他们则坐山观虎斗，积攒势力。
最起码，不能让项梁日子这么好过！
当然，秦嘉没想彻底灭了项氏。
最起码，秦国未亡前不可能。
他们现在都是反贼，没必要内斗太狠。
他只是想敲打项梁，坑项氏一笔！
景驹翻看着书册，啧啧称奇。
按秦草所言，还能以阴书传递消息。
比方说他们以苍鸽传递书信，结果被猎户射杀。猎户瞧见书信内容后赶忙上报官府，那他们不是玩完了？
所以，他们就用阴书！
这阴书秦草和秦嘉各执一份。
书信上只填数字，再对照翻译。
如此，就能瞒天过海！
高，实在是高！
“此次回去后，顺路去临淄见下田儋（dan）。”
田儋为齐国王室之后。
兄弟三人暗中有数百死士追随。
田儋与田荣担任秦吏。
田横则藏匿暗处，与各地豪杰交好。
利用兄长送的消息，时不时劫掠来往商贾。一明一暗，在临淄郡混的是风生水起。听说田横还在东海某处岛屿藏有兵器甲胄，还有昔日齐国王室的诸多财富。只要机会合适，便能利用这些反秦！
东海郡与临淄不算太远，他们也是偶然间结识，关系还算尚可。手里有钱，他自然得扩大势力。暗地里招揽些游侠儿，以做准备。
恰好，田横认识的游侠相当多！
“那海盐之事？”
“与他合作则双赢。”
秦嘉扬起抹笑容。
他们还与秦草促成了海盐买卖。秦国盐铁皆为官营，像秦嘉他们现在干的都是走私买卖。秦草则帮他们把海盐漂白，并且堂而皇之的出售。当然，到最后大头肯定是让秦草赚走了。
关中盐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一石粗盐，约莫百钱左右。
这时期的海盐泛黄，而且块头极大。
一颗颗就和石头似的，但已是不易。
盐价最高的则是青盐，白净如雪细如砂砾。这玩意儿普通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一石青盐价格能超过五百钱乃至更高。
古者夙沙氏煮海为盐，齐国雄踞东海，故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昔日齐桓公能成为春秋霸主，就离不开管仲献上的商策。
管仲将盐业官营，百姓负责生产海盐，官府负责销售，从而利用盐业获得高额利润。并且管仲更聪明的是将盐税并入盐的价格中，让老百姓买盐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把盐税给交了。
秦嘉混迹东海郡，靠的就是海盐。
现与秦草合作结盟，那绝对赚的更多！
想造反，那也是得有本钱的。
没钱没粮食，有几个会跟你混的？
……
王离跟在左右，不发一言。
他知道皇帝暗中派遣玄鸟卫远远跟着。
所以，他每走三十里就会留下记号。
“犁儿，汝以为那秦草如何？”
“总有奇思妙想，心思缜密。”
秦草心思要不缜密，那就没人缜密了。没有的事情，愣是能脑补出一场大戏。关键是还有些道理，就是他们都没法反驳。
像这样的人才，大秦独一份！
“哈哈哈！”
项梁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他可会剑术？”
“不会。”王离苦笑着道：“别说剑术，就是基础的拳脚功夫都不行。但是他逃命的功夫却是一绝，爬树翻墙都是好手。丈许高的围墙，两步就能翻上去。数丈高的老树，蹭蹭蹭就能爬上去掏鸟窝。”
“……”
“比我还差？”
项籍忍不住吐槽。
他是项梁带大的，对他也是倾注不少心血。年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因此大怒。他说：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于是项梁教他兵法，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不可否认，这世上的确有天才。
项籍不学剑法，武力照样冠绝天下。
没别的原因，人天生神力！
成王败寇，项羽最终还是败给了刘邦。
“汝以为，他能否为吾项氏所用？”
项梁缓缓开口。
不通武艺，反而更好！
这样的人，控制起来只会更容易。
“很难。”
“怎么？”
“他常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哈哈哈！”
项梁也是一笑。
这话秦草也在他面前说过。
项籍在旁用力点头。
他觉得秦草说的没半点毛病。
“他现在官职爵位都太低了。”项梁单手勒马，淡淡道：“既然要反秦，那倒是不利。待回去后，老夫就安排些人手假扮成山匪，给他送些功绩。”
“他们都为项公卖命，就让他们送死？”
王离都愣住了。
项梁这么狠的吗？
“他们既为吾项氏卖命，那命自然就是老夫的。”项梁却是毫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冷漠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也是为反秦而牺牲，算的上是死得其所。”
“季父说的没错！”
项籍颔首点头。
“况且老夫出人，他们也得出人。”
“他们？”
“屈景昭三族。”
项梁淡淡开口，勒马前行。
他项氏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怎能为他人做嫁衣？
他出多少，屈景昭三族也得出多少！
王离闻言心中已经有数。
他卧底在项氏，就是要探查楚地反贼。
若能接触到屈景昭三族，绝对是件大功！
……
……
秦府。
陈平望着面前的中年人，面露诧异。
这人是秦国的左丞相李斯？！
不科学啊！
陈平仔细打量了眼，总觉得有些古怪。
中年人并不高，约莫七尺三寸。
右手满是老茧，甚至还有污泥。
腰间挂着的玉佩看似奢华，实际上却是劣质品。他仅仅只是看眼就能确定，价值绝对不高，甚至还能看到细微的裂痕。
没半分丞相的样子，倒像是个黔首。
哪怕中年人努力装腔作势，也根本不像。
陈平虽说没见过李斯，却见过张苍。
张苍哪怕只是师弟，都有着股恃才傲物的架势。还有喜哪怕只是县令，走起路来同样是透着股威势。
这人威势没瞧见，只有猥琐……
而这时秦始皇提溜着棍子也来了。
“你是李斯？”
“放肆！竟敢直呼丞相名讳？”
身后常服侍卫当即拔剑而出。
秦始皇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与李斯认识这么多年，会不认识李斯？
况且，李斯现已化名为闾阎。
怎会闲着无聊，带人来找秦草？
忽悠人也就算了，你当朕的面假扮李斯？
秦始皇也是倍感无奈。
这里好歹是咸阳，乃秦国内史！
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类似的事，其实秦国也有发生过。二十二年时就有人假冒成冯毋择之子冯葵，然后嚷嚷着让南阳郡丞给他两万钱的。
然后，郡丞反手就给了他两嘴巴子。
关键是这人还有些本事，还伪造了冯毋择的文书和印玺。那时候冯毋择还只是五大夫，但已声名远扬。那人装的很像，甚至忽悠了当地县令，只是在郡丞面前露出了马脚而已。
因为……南阳郡丞恰好见过冯葵。
秦草这时候也自槐树上跳了下来。
轻松自如，潇洒至极。
来至门口后顿时愣了下。
这tnd是李斯？
他虽然没见过李斯，却也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他好歹接触过九卿级的杨端和，人家那气势可不是寻常人能装出来的。这人从上到下，也就身上的黑色锦衣贵了些。挂了块山寨的玉佩，上面还有诸多裂纹。穿的是玄舃（xi）厚底鞋，但很明显根本就不合脚。
秦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勿要打草惊蛇。
而后笑呵呵的向前走去。
“长宁乡啬夫草，见过丞相。”
“免礼。”
中年人挥了挥手。
样子做的倒是很足，却是错漏百出。
“不知左丞相亲自来此，所为何事？”
秦草实在是无力吐槽。
你要装就装，别侮辱我的智商行吗？
要换他来，他绝对装成是李斯之子。想想就知道，他不过只是乡啬夫。哪怕爵至五大夫，在李斯眼里也只是小草一根。甭管多大的事，李斯怎会亲自跑他这来？
除非他脑壳有包！
中年人重重的哼了声，目露冷意。
“老夫奉制来此，怀疑你与反贼有勾结！”
听到这话，秦始皇差点没笑出声来。
你不用怀疑，这一家子全是反贼！
包括朕在内，也是反贼！
你想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