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
秦始皇逗弄着笼中苍鸽。
乌倮此次表现倒也算不错。
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为避免秦草起疑，其余四只还是交予乌倮。因为，秦始皇也想看看苍鸽是否真有如此神奇？
相隔千里，依旧能归巢送信？
若真能做到，他就立法保护苍鸽！
列苍鸽与牛马同法！
秦始皇询问过宫中庖人，提到苍鸽的确很奇特。有时偷摸跑出去后都以为没了，没成想过几天又飞了回来。另外，博士鲍白令之也提到过民间有传言。说是西方有神鸟大鵹（li），能为西王母取食送信。
苍鸽千里传书，或许真有可能。
秦始皇自食盒取出些许稻米，洒在鸟笼。
望着苍鸽啄米，不禁一笑。
“多食些。”
“朕要尔等为朕传递书信！”
“天下各地，若有事朕则能一日知晓！”
秦始皇已开始想象起秦国未来的。
他还要设专门的官职，负责养殖苍鸽。
当然，锐骑邮人同样不能少。
苍鸽终究是禽鸟，不够稳妥。
到那时，各地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
江山社稷，便可尽在他的掌握！
目光所及，无不臣者！
攻打百越时，同样能以苍鸽传递书信。
这能节省多少时间？
时间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随着年龄增长，秦始皇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忆往昔，他能与肱骨大臣彻夜畅谈。
计划着秦国的未来，灭六国后的政策……
但是，这一切都已成过去式。
他还是老了。
秦始皇随手扯下鬓角的白发。
他不认命，更不服老！
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
秦始皇负手走下帝榻。
章台宫正中间铺着张宏伟的地图。
上面以水墨勾勒，正是秦国版图！
他就这么走在地图上。
每至一处地方，便会开口自语。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但是，这还不够！”
“接下来，便是此地！”
秦始皇向南又踏出半步，脚下正是百越之地！
“彼时武成侯虏荆王，平荆地为郡县，又南征百越之君。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闻名中原。不久后，这些皆是朕的！”
很多人以为秦灭六国才对百越动手。
其实，王翦当初灭楚的时候就顺带打过百越。百越并非是一处小地方，版图其实相当大。王翦所伐越君，只是其中一支势力而已。
王翦所为，自是受皇帝的意思。
灭六国前，秦始皇就已策划攻伐百越。
让王翦顺路打百越，主要是试试水。依王翦所言，百越气候与关中不同。多山川泥沼毒虫，有诸多将士因水土不服而身患恶疾，呕吐不止。
于是乎，秦始皇又是一道旨意下达。伐楚军团就地驻守二十万，同时调动十万楼船之士，共同于楚地操练。另外再就地征调二十万楚国降卒，以此适应当地气候。
秦始皇素来谨慎。
没有足够的把握，怎会调动大军征百越？
王翦南征北战，会不知道水土不服？
这么多兵马，不会提前调查地形？
没任何操作，直接飞龙骑脸？
放心，古人不是傻子。
秦始皇更加不至于连这些都不懂。
“五十万打五万，优势在朕！”
“练兵三年有余，也该动身了！”
“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百越！”
……
“禀上，左丞相李斯等人求见。”
“宣！”
秦始皇挥动衣袖，重新正坐于帝榻。
不多时，李斯等大臣已至殿前。
“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免礼。”
秦始皇拂袖抬手。
内史腾率先走出，作揖道：“禀上，内史三十六县皆已按要求耕种祥瑞。由当地游徼亭卒负责坚守，以防山彘牲畜祸害祥瑞。另，踏碓与曲辕犁已由考工室复原。臣腾谏曰：应即刻令各地官匠仿制，以利农事！”
“准！”
秦始皇微微颔首。
哪怕是在后世，野猪同样会祸害庄稼。
野猪这玩意儿对农民的伤害极大，不是说一个滑铲就能解决的。各地经常会有农夫被野猪给拱死的，浑身都是污泥，干了后就成为天然的盔甲。就算士卒手握兵器，也不敢说稳操胜券。
寻常粮种倒是无所谓，损失不大。
可祥瑞就这么些，还是秦始皇掏钱买的！
足足千钱一石，怎能被牲口祸害？
种植红薯这事，是由内史腾亲自负责的。由他挑选出各地擅种之人，再将粮种交予他们深耕细作。若产量高，甚至还能得到爵位封赏。可中间若有差池，他们也得受罚。
秦法就是如此，有功必赏有错必罚！
种地种的好，同样能得到爵位封赏。
“会稽郡那边如何？”
“已有锐士乔装打扮，秘密调查项氏一族。”李斯向前走出半步，抬手道：“不过，对方极其警觉。特别是那张良，已经查不到踪迹。”
“相干人等，笞刑三十！”
“唯！”
秦始皇眸中透着冷意，脸上毫无表情。
“百越之事，准备的如何？”
“右更任嚣来报，如今已是兵强马壮，大部分人都已适应楚地气候。陛下剑锋所指，便可挥军南下，为吾秦开疆辟土！”
“粮草如何？”
“去年南郡等地大熟，粮仓积黍如丘山。只需一声令下，便可调动刑徒民夫运粮，足以支撑五十万大军所需！”
李斯对答如流。
操练士卒这事，其实都是屠睢干的。
屠睢先前便于巴蜀操练楼船之士，最擅长水战，同时也能适应南方潮湿的气候。不过他还担任卫尉，每年都得回咸阳述职。他回去后，练兵之事便暂交任嚣负责。
秦始皇沉默片刻。
“待祥瑞大熟，启兵征越！”
“唯！”
“蒙卿。”
“臣在。”
蒙毅踱步走出。
“那些方士，如何了？”秦始皇眸中透着股杀意，“朕给他们三日时间为朕炼制长生药，现还有半个时辰，炼制的如何了？”
“无一人炼成。”
其实，秦始皇已有答案。
三日前回宫后，便将所有方士扣押。
诏曰：三日内炼成长生药！
方士们本想故技重施，说需要各种仙药。
但是，秦始皇已厌倦了他们的说法。
就一句话，练不成也得练！
不成，阬之！
“除卢敖宦籍，削其爵位，坑其嫡系！其余方士一律黥为城旦，为朕修陵！”
“唯！”
很多人觉得秦国暴虐无道，实际上还远远算不上。因为缺乏劳动力的缘故，很多时候都是尽量避免死刑，而是以肉刑为主。光是劳动改造就划分为城旦舂，鬼薪白粲，隶臣妾……
杀是很爽，可找谁干活去？
卢敖昔日因为献药有功而为博士，得到的赏赐不计其数。他的嫡子卢生同样精通方术，最擅长以老庄理论包装自身。去年东巡琅琊时，他引经据典令诸多博士都哑口无言，同样也得到大量的赏赐。
所以，秦始皇便以卢敖嫡系开刀！
卢氏嫡系，悉数坑杀！
相较于历史上的，这少太多了。
正如秦草奏疏所言，方士因君王而生，也该因君王而终。所谓方仙道神仙家，不过如水中皓月，终究只是假的。
秦始皇缓缓起身。
“朕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却终不得药。”秦始皇顿了顿，“燕齐方士繁多，上惑君王下愚黔首，当如何？”
“方士云集咸阳，自称神仙家或是方仙道，或为訞言以乱黔首。以卑劣伎俩宣扬长生成仙之说，只为金玉钱粮。”
李斯缓缓抬手，长拜作揖。
“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方士愚弄君王，饰虚言以乱实。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为绝方士，臣请秦吏焚尽方术之书！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术者弃市，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是的，秦始皇要焚书了。
并且，还是李斯提出的建议。
只不过，这次要焚的是方术之书！
而且，没有任何大臣跳出来反对。
方士害人不浅，只会夸夸其谈。
被方士所害的黔首，不知多少。
焚书坑术，又如何？
“此事交由李相去做。”
“臣尊制！”
秦始皇重新坐了下来。
脸上的冷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
“说起来，此次胡亥倒是令朕很诧异。”秦始皇捋着胡须道：“昔日胡亥对宫中隶妾动辄打骂，没想到去了民间竟会主动帮个妇人。”
胡亥做了什么，秦始皇一清二楚。因为稚童羞辱桃夭之母，胡亥便与他们动手。因为桃夭之母体弱多病，胡亥便偷了苍鸽炖汤……
甚至，还希望他能带太医为其治病。
只是，秦始皇并不愿如此。
他不想为这种小事而坏了他的大计。
“长公子也转变不少。”
蒙毅笑着抬手。
他其实是更加支持扶苏的。
只不过，蒙氏还未明确表态过。
这种事不能轻易站队，免得遭殃。
“扶苏……”
秦始皇欲言又止，最后长叹口气。
“他的确有所进步。过几日带些奏疏回去，交由他批阅，朕也看看他现在有多少能耐。”
“白天批奏疏，容易被察觉吧？”
“那就晚上批。”
“……”
“……”
没毛病！
扶苏接下来肯定是没好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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