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自泥中扒拉出块玉简。
上面用甲骨文篆刻着一段话。
还绘刻有玄鸟，栩栩如生。
“……”
这写的是撒？
秦始皇年幼受质于赵，也学习了列国文字。
只是，他对此事深恶痛绝。
仅仅只是个剑字，就有十余种写法。假以时日，他定要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文字废除，只留下一种，岂不快哉？！
而后，他的老师就跑了。
这学生没法教，格局太高！
殷商文字，他实在是看不明白。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扶苏站了起来。
诸多博士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瞧瞧，长公子就是博学多才！
连这殷商古字都认得！
论才情，长公子当属诸公子之最！
此次寿宴，扶苏绝对是大出风头！
更重要的是，胡亥这次没来参加寿宴！
胡亥作为少公子，平日里最为得宠。
年年寿宴甚至都能坐在皇帝身旁陪伴。
说是这几日正在闭关苦学律令，秦始皇不忍打扰他。便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扶苏抬手作揖，长舒口气。
“儿臣不知。”
“？？？”
“……”
“……”
你不知道站起身来做什么？
蒙毅掐着大腿，差点没笑出声来。
扶苏这波简直秀的他头皮发麻。
其实，这真不怪扶苏。他刚才就注意到秦始皇在看他，所以习惯性的就站起来表态。
诸多大臣脸色古怪，一个个憋得都相当难受。
原本激动的博士们，也都傻眼了。
这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最后，还是太史胡毋敬站了出来。
胡毋敬乃太史，听命于奉常。
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修史。
胡毋敬博识古今文字，书法造诣极高。
所撰写的《博学篇》乃秦国小篆范本之一。
“臣，认得。”
“便由太史代朕念念。”
“唯！”
胡毋敬接过玉简，神色诧异。
“怎的？”
“始周与秦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及至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话音落下，秦廷震动。
饶是蒙毅脸色都变了变。
牛啊，秦草这马屁拍的！
其实这段话后世还是有歧义的。
有人说预言的霸王乃是项羽。
也有人说这位霸王就是始皇帝。
总之，互相谁也不服谁。
秦草可懒得管，反正他先用上再说。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
“以九鼎镇气运，赠祥瑞表其功！”
“白帝字！”
“嘶……”
全场哗然色变。
李斯更是当即起身站了出来。
“禀上，此乃祥瑞之事！陛下开千古之未有，故有白帝献礼！”
“臣附议！”
“臣+1！”
“臣+10086！”
白帝，乃四方上帝之一。
秦国与白帝的渊源，能扯到五百年前的秦襄公。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皞之神，作西畤，祠白帝！
想想后世刘邦起义是如何造势的？
斩白蛇，赤帝子。
这白蛇其实就是象征着秦国！
“哈哈哈，好！”
秦始皇顿时爽朗大笑。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大臣们同样知道，这些皆是秦草所为。
但是，那又如何？
他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有本事你跑去问问白帝，看是否属实？
秦国尚有祥瑞佐证，他们有什么？
……
“雍州鼎与祥瑞虽是白帝所赠，却是那秦草所献。”
秦始皇抚摸着雍州鼎，满脸欣喜。
对他来说，此鼎比绝世美人都香！
“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伏诛。”
这是秦始皇的招牌台词。
就算松树于他有功，同样会得恩赐。
天下万民为他所用者，皆能受赏！
“赐鹖冠，进爵五大夫！”
“赐驾三，赏百金！”
“另赐字为献，以表其功！”
所有官吏全都愣住了。
这次封赏其实真不算多高。
的确，秦国有民爵不过公乘的说法。
但以秦草之功，绝对不止是五大夫！
五大夫乃是第九级爵位，只比公乘高一级。
官职也没变，还是乡啬夫。
至于驾三则很好理解，是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也就是说秦草现在享受的是春秋时期上大夫的待遇，这也合情合理。
更关键的是最后一条！
皇帝亲自为其赐字，这是何等殊荣？！
正常勋贵都是及冠后方能得字号。
比方说张良，字子房。
项籍，字羽。
李斯，字通古。
……
蒙毅则是面露微笑，心知肚明。
赐字算啥？
秦始皇还亲自给秦草正冠咧！
此次赐字，只是告诫廷臣。
秦草，朕罩了！
官爵虽然都没怎么涨，但待遇可不差！
以秦草才能，加官进爵只是时间问题。
再加上皇帝恩宠，以后不得起飞咯？
嘶……可怕，太可怕了！
若非皇帝禁令，他们能把秦草府上的门槛给踩平！
不成不成，得想法子接触接触。
他们不去，让旁支去总成吧？
去的晚了，怕是连汤都喝不到！
扶苏望着这幕，便准备起身。
他是准备要帮秦草邀功来着。
光给个五大夫爵位，这不打发要饭的吗？
祥瑞这些就不提了，光这雍州鼎便是泼天大功！
对秦国而言，至关重要！
泰山封禅时，就因为在松树下躲雨就封松树为五大夫。现在秦草献上雍州鼎，还献上诸多祥瑞，结果也是个五大夫？
如此，也太欺负人了！
他刚要起身，却注意到蒙毅在朝着他使眼色。
同时，摇了摇头。
包括王贲在内，同样蹙眉摇头。
没辙啊，自家女婿肯定得罩着点。
王贲很清楚扶苏的性格。
自幼便极其照顾弟弟妹妹，有什么事都是他出头。分到好吃的，扶苏也都会匀给他们。扶苏相当的讲义气，却又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平时他很惧怕皇帝，对皇帝的话是言听计从。可涉及到原则，扶苏却偏偏敢怼皇帝，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曾多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言顶撞，令皇帝是勃然大怒。
今日为皇帝寿宴，正是开心之时。
他现在跳出来帮秦草邀功，那就是在害秦草！
而且，还很可能会暴露身份。
……
入夜。
筵席散去。
秦始皇依旧正坐于帝榻上。
扶苏则是乖乖的站在台下。
“汝方才是想帮秦草邀功，可对？”
“正是！”
“汝也觉得朕给秦草的爵位低了？”
扶苏抬起头来，目光直视不带任何退意。
因为松树遮阴避雨，便赐爵五大夫。
秦草献雍州鼎，还献上祥瑞。
虽说没人知道产量，但多种作物总归是好的。
结果，爵位仅仅只提了一级？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虽说秦草经常坑他，但关系极好。
他要不帮秦草说两句，那还是人吗？
“朕这么做，自有用意。”
“父皇常说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秦草献鼎乃泼天大功，如此封赏太过不公！如此做法只会落人口实，觉得父皇赏罚不明，乃国之大患矣！”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看着。
其实，他早就料到扶苏会这么说。
不过，扶苏这次的确有长进。
没有当着廷臣的面跳出来。
“继续说。”
“儿臣……”
这下子给扶苏整不会了。
他都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
结果，秦始皇一副戏虐的模样？
“你能想到的，朕想不到？”
“的确，以他的功劳就是爵至右更都不为过。但是，你可知他如今肩负重任，与反贼周旋。朕若大肆封赏，导致他被反贼怀疑，那朕的计划便将落空。”
扶苏沉默了。
这事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扶苏，朕终究是老了。”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
“汝何时学会秦草那套了？”
“……”
“这些年来，朕愈发觉得疲惫。”
秦始皇长叹口气。
他知道丹药不能令他长生。
但是，他没得选择。
他不吃丹药便提不起精神。
长生，看不见摸不着。
秦始皇缓缓站起身来，“这帝榻，不是那么好坐的。所谓刀剑不值一提，真正难以提防的是暗地攻奸。朕要在有生之年，将这些奸贼悉数拔出，将能威胁秦国的贼寇悉数平定，否则朕如何能放心？”
“父皇……”
扶苏抬起头来，双眼已经泛红。
“汝终究还是长大了。”
“你可知那秦草今年多少岁？”
“十九。”
“是了，十九岁。”秦始皇负手而立，感慨道：“他比昔日的甘罗更为出色，朕可以为他加官进爵，假以时日就是拜相封侯都不过分。只不过，二世又当如何用他？”
秦始皇说的是二世，并非是扶苏。
这其实也是在提醒扶苏。
二世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
“汝可知朕为扳倒吕不韦耗费多少力气？”
“儿臣不知……”
“先王登基时，便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朕要如何用他？他立下功后，朕如何封赏？！”
这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帝用人，那肯定是自己提拔上来的香。
“李斯王翦赵高……他们皆是朕扶持的重臣。他们知道为朕效力，朕不会亏待他们。所以他们能忠心于朕，忠心于秦！”
“儿臣……明白了！”
扶苏长拜作揖，眼含热泪。
秦始皇挥了挥手，长叹口气。
只能说，秦国欠秦草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