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友，草纸要伐？”
蒙毅看向身旁的王戊，低声开口。
王戊与他官职相当，皆是上卿。
不过，王戊辈分可不低。
王戊为王贲大兄，王翦嫡长子。
他更擅长出谋划策，而非领兵打仗。
这些年一直居内辅佐朝政，治理后方。
“草纸？百钱一张？”
王戊捋着山羊胡，颇感兴趣。他平日里就喜好书法，虽比不得李斯这等书法大家，却也是自成一派。闲来无事，他就经常会在别人墙上写写画画。
“不不不，现在百五钱一张。”
“叱嗟？！”
王戊瞪着眼。
把他当冤大头宰呢？
蒙毅卖纸这事，勋贵圈里都知道。
秦草卖别人五十，卖他三十。
他来到咸阳后，转手卖一百！
您还别嫌贵，就这想买都未必能买的到。按秦草的说法，愿意花百钱买纸的根本不在乎再多掏点。况且咸阳云集天下豪富，卖便宜了有人搭理吗？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人傻钱多，速来！
所以，蒙毅现在赚的是盆满钵满。
数钱数到手抽筋！
现在，他突然明白秦草那句话的意义。
谈什么狗屁爱情，还是搞钱最香！
小钱钱，真心甜！
他这二道贩子也不用干啥，转手就卖这么多。
“这么贵？”
“咸阳纸贵啊！”
蒙毅施施然的开口，顺手抓了把王戊的花生米揣袖子里。今天宴席上菜肴极其丰盛，肯定是吃不完的，他得先藏点带回去。
“汝可知，为官者不能行商。”
“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卖，这是鉴赏！”
蒙毅义正言辞的开口。
“那给老夫来两张。”
“买五张打八折。”
“那来五张！”
“王公大气！”
王戊无奈的望着蒙毅。
好好的上卿，何时染上这臭毛病？
蒙毅捋着胡须，重新坐定。他觉得，以后秦草封个商圣都不成问题。就算昔日的管仲与范蠡，都不及他。
用秦草的话说，那就是谁有钱挣谁的！
黔首那点钱，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瞧瞧咸阳勋贵，个个捞的是盆满钵满。他们发愁不知该如何花出去，咱就帮帮忙。没别的原因，我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助人为乐。
“嘶，这酒可真香！”
“能不香吗？这可是国酿！”
李斯嘴角直抽。
他可是都听说了，这酒里可都掺水了。
天杀的秦草，简直就该吊树上示众！
“唔，此次寿宴还真没白来！”
“尝尝这花生米，倒也可口。”
“老夫倒是以为这糍粑不错。”
“不不不，还是肉脯最香。”
“嘶……这就是传说中的祥瑞？”
“吾倒是觉得这些没什么好吃的。”
正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咸。
花生红薯虽说新鲜，但同样有人不爱吃。
……
按规矩，最先献礼的还是扶苏。
只不过，谒者还在路上。
所以扶苏就站在正中间，静静等候。
瞧着他们大快朵颐，扶苏则是面色平静。
去年寿宴，他的老师淳于越站出来劝阻。说天下初定，北地干旱，各地又闹蝗灾。皇帝不该大办宴会，如此浪费实非明君所为。
于是乎，淳于越就被卫士架了出去。
扶苏见状连忙起身帮忙求情。
而后，他也被架了出去……
秦始皇对此是颇为恼怒。
朕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起来，长公子此次送何寿礼？”
“前年送鹿去年送象，今年应当是罴。”
“慎言！”
冯去疾听到议论声，蹙眉开口。
扶苏再不受宠，那也是秦国长公子。
这俩侍郎却是出言嘲讽，成何体统？
“儿臣为父皇贺。”
扶苏作揖行礼，形貌昳丽，气度不凡。即便在这朝堂上，也是颇为俊美，可能也就比秦草差些。
“免礼。”
此刻，谒者也已抵达。
双手端着木盘子，物件以玄布覆盖。
诸多博士皆是抬起头来，宛若扶苏的拉拉队。一个个看起来比扶苏还要紧张，全都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物。
“儿臣今年所赠寿礼名为蟠螭灯，又名走马灯，乃是儿臣民间至交所传授。儿臣以为极其奇特，所以便亲手仿制以做贺礼。”
扶苏这就是实在娃。
他其实完全能说走马灯是他自己想的。
只不过，他素来不屑于这种伎俩。
李斯捋着胡须，饶有兴趣的望着。
蟠螭灯的事，他已见过。
的确是非常精妙有趣。
不过，扶苏这么做却忽略了件事。
此次寿宴天下来宾，云集诸多豪强。
他送上蟠螭灯，注定会让秦草知晓。
至于该如何解释，那就是他的事了。这事李斯知道，但他不会提醒。他与扶苏本就不对付，二人治国理念不同，他素来就不支持扶苏。一旦扶苏继位，他这丞相基本也就是当到头了。
当然，蒙毅和秦始皇也都知道。
但是，他们同样没打算提醒。
扶苏是长公子，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蟠螭灯？”
“此为何物？”
“吾倒是更想知道这位民间至交，是何许人也？”
群臣议论纷纷，也都颇为好奇。
扶苏还是经常能够出宫的。
只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民间至交。
扶苏解开玄布，取出精心制作的蟠螭灯。造型与秦草的差不多，但是更大更精美细致。四周全部雕刻有云纹，灯座上还有玄鸟展翅翱翔。
“这就是蟠螭灯？”
“平平无奇，不觉得有何用。”
“看来，长公子又要被斥责了。”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呐……”
就连支持扶苏的博士也都开始叹气。
秦皇寿宴，这是公子争宠的绝佳时机！
可惜，这波怕是又得垫底了！
秦始皇似笑非笑的看着。
他也很配合扶苏，没有拆穿他。
毕竟，这次也是扶苏的心意。
而且，扶苏做的很不错。
“这蟠螭灯有何巧妙？”
“还望父皇勿要见怪。”
扶苏作揖行礼，便径直朝着帝榻而去。
看到这幕，奉常当即起身劝阻。
“长公子，不可！”
“无妨。”
秦始皇挥了挥手。
他还不至于怀疑扶苏会对他不利。
扶苏是他看着长大的，深知其品行。
若是他让扶苏去死，扶苏或许都不会犹豫。
这是扶苏的优点，却也是其缺点。
扶苏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
群臣望着眼前这幕，皆是惊叹不已。
特别是淳于越，激动的手都在哆嗦。
看看，这叫什么？
这就叫父慈子孝！
这幕就应该载入史册，名垂青史！
堪称本年度最佳感人场面！
……
将蟠螭灯放下后，扶苏点燃烛火。
很快，蟠螭灯便慢慢开始转动。
其实因为隔得比较远，群臣根本看不清蟠螭灯上画了什么。
即便如此，众人也都惊呼不已。
“动了？！竟然动了？”
“这是如何做到的？”
“莫非长公子所做为能倡者？”
“再仔细看看，这蟠螭灯上画的似乎是六国王庭！”
饶是冯去疾都坐不住了。
他距离帝榻还是比较近的。
他年纪虽大，视力还是可以的。
字虽说看不清，但大概画的内容却能瞧见。
一幅幅画栩栩如生。
齐楚燕韩赵魏，六国王庭！
扶苏已重新回到大殿中间。
接着长舒口气，深深作揖行礼。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愿父皇与天不老，寿享万年！”
“我大秦定能永传万世，岁岁不休！”
扶苏掷地有声，群臣则是目瞪口呆。
也就蒙毅等几人还算镇定自若。
他们都知道，扶苏变了。
现在的他是大秦长公子！
“哈哈哈！”
“好！好！好！”
秦始皇爽朗大笑，连说三个好。
“此物是汝亲手所做？”
“禀父皇，是扶苏亲手制成。”扶苏作揖行礼，“今后父皇入夜批阅奏疏，点燃此灯，便如六国王庭尽在眼下。”
“汝手上的伤？”
“是儿臣不小心所致。”
秦始皇望着这幕，轻轻叹气。
昔日受质于赵，母子二人受尽屈辱。母亲患病时，他只得亲自为母亲煮粥。只是他那时太小，不幸烫伤了手。他并未哭泣，反而是捧着热粥期待母亲的夸赞。
可惜，一切都是过去式……
“来人，赐酒！”
“谢父皇！”
扶苏不卑不亢回到自己的座位。
诸多大臣皆是投来诧异的目光。
好家伙，这是换了个人？
先前扶苏会送礼，但可不会说这些话。
一个个左顾右盼，心里皆是掀起滔天骇浪。
秦廷……或许要变天了！
扶苏性格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
难不成，背后有高人指点？
扶苏这一手亮出，其余公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们准备的礼物大部分都是些金玉绢帛。
秦始皇连看都懒得看，便让少府收起来。
几个意思？
朕赏赐给你们，你们再送朕当贺礼？
一个个都是夯货！
惹恼了朕，全丢秦草那劳动改造去！
公子送完后，便轮到廷臣。
按官职爵位分先后。
当然，那肯定得是王贲先来。
毕竟，王贲代表的可是王氏！
“老臣为陛下贺！”
“通武侯不必多礼。”秦始皇难得露出抹笑容，“老太师近日身体可好？”
“承蒙陛下关心，还算硬朗。”
“老太师乃朕之肱骨，大秦栋梁。”秦始皇顿了顿，“朕记得老太师最为好酒，这秦酒乃国酿，不可不尝，记得给老太师送去。”
“臣拜谢陛下！”
简单的对话，却暗合帝王心术。
收买人心的手段，简直就是一绝！
换个人来，怕不是已感动的涕泪横流！
王贲抬手道：“吾翁也为陛下准备了份寿礼。”
“哦？何物？”
很快，十余名谒者扛着礼物来此。
是六只栩栩如生的青铜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