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甲板,喧闹的海浪。
梦里,十九岁的顾知南可以清晰的看到十三岁的顾知南眼里痛苦又绝望的神色。
她穿着那条与唐禺初遇时的白色长裙,静静地站在扶手旁,从黑夜等到白天,又从白天等到黑夜。
她就那么傻傻的守在那里,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知知,已经三天了,你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钟灵毓秀,身姿颀长,说话的人是徒南。
顾知南神情依旧是漠然的,她眺望着海面上的玄月,沉默着不肯做声。
“知知,你这样,哥哥很心疼,乖,我们不等了,好不好?”
“知知,哥哥已经派人搜过这艘游轮了,你等的人,已经不在船上了。”
“知知,他已经不在了,你等不到他了。”
海风袭来,拂起顾知南干净素雅的裙摆,同时也拂起她耳边散落的碎发。
徒南抬起眼,目光落在顾知南白玉无瑕的脸上,瞳孔骤然一缩。
她哭了……
她苍白的面容上仍是没有丝毫的表情,可泪水,却止不住的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成串的滑落。
三天的守候,这还是徒南第一次见到顾知南哭。
女孩的眼泪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将徒南的心割的四分五裂。
同样心如刀绞的,还有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安寻澈。
安寻澈大口的吸着烟,任由浓厚的烟雾刺痛他的肺,倏然,他狠狠地将烟蒂扔在地上,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顾知南纤细的手腕,红着眼,咬牙低吼道,"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吗?哥说他走了,他已经不在这艘游轮上了,你他妈的听不懂吗?"
“寻澈!”徒南皱了下眉,想上前分开二人,却被安寻澈凌冽的眼神逼得顿在了原地。
安寻澈垂眸凝视着顾知南,漆黑的眼眸里是常年化不开的冰冷,“安知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艘游轮上早就已经没了那个叫唐禺的人,他不要你了,他走了,他从头到尾一直都在骗你!”
顾知南褐色的瞳孔颤抖的不成样子,她抬起手,捂住耳朵,翕动着薄唇呢喃自语道,“没有,他没有不要我,他没有走,他没有骗我……他说过他会带我走的……他说过他会给我一个家的,他没有骗我,他没有骗我……”
“如果他没骗你的话,那他人呢?三天,整整三天,他如果还在这艘邮轮上的话,他为什么不来见你?他为什么不来履行对你的承诺!”
安寻澈抓住顾知南的手腕,用力的将她的手从她的耳朵上拽了下来。
“你认清现实吧,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抛弃你的只有我和徒南,这个世界上真正对你好的也只有我和徒南!”
安寻澈单手抓住顾知南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轻抚她殷红的眼尾,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说道,“知知,你、我、徒南,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崩塌的三角,那个答应会给你一个家的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男人低沉的话语伴着海风一字不落的钻进了顾知南的耳朵里,它们顺着顾知南的脉络游走到四肢百骸,最后再不约而同的冲进她的胸腔,一笔一划的,刺进了她的心脏。
本还泪如泉涌的女孩,突然就不哭了。
她怔怔的呆在原地,脸上的泪痕以极快的速度干涸消失。
她神色平静下来,除了一双带着微微泪红的眼睛,脸上再看不出半点她刚才哭过的痕迹。
“哥。”她抬了抬眸,眼神很安静,安静到,仿佛正在透过安寻澈看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哥在,哥在这呢。”安寻澈嘴角微扬,他以为是他刚才的话点醒了顾知南,心里渐渐生出一股淡淡的愉悦。
他松开攥住顾知南的手,轻抚了下她的脸庞,语气温柔的说道,“瞧瞧我们的小猫咪,都哭成小花猫了,知知乖,哥哥带你去吃点东西,我们好好的睡一觉,等明天天亮,又是新的一天,好吗?”
他说着,伸手,轻轻地握住顾知南的手,提步便向游轮内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就在他即将迈出第三步时,他骤然感觉到他别着枪的裤腰带被什么触碰了一下。
他心底一慌,回首,已然看到顾知南将漆黑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知知!”
“三小姐!”
嘈杂的男声在甲板上七零八落的响起。
顾知南嘴角噙着浅笑,绯红色的眼里没有半点恐惧,有的,仅仅是即将解脱的喜悦。
扳机扣动前,顾知南没有将半点眼神分给在场的众人。
她仅仅是抬头,无比贪恋的望了眼天边的玄月,下一秒,便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然而,意料中的枪响并没有响起。
顾知南双眸微瞠,眼里迅速闪过一抹诧异与不甘。
她刚想再扣动一次,却被突然冲上前的徒南一把将手里的枪夺过,狠狠地将她桎梏在了他的怀里。
徒南将手枪扔给了安寻澈,安寻澈接住枪,静静的凝视了枪身两秒,随即,他抬起手,对着空中按动扳机。
砰——
刺耳的枪声划破夜的寂静。
安寻澈抬眸看向徒南,沉声说道,“刚才应该是枪夹卡住了。”
这一秒,顾知南终于崩溃了。
“啊——”
她弯下腰,似发疯般的哭喊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唐禺,我要去找唐禺,我要我的唐禺——”
徒南眸光一冷,他侧首睨了眼守在身侧的保镖,沉声说道,“把安定剂给我。”
“是!”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
徒南接过针管,不假思索的就将针头扎进了顾知南的身体。
几秒后,怀中的女孩渐渐地失去了力气,她双眼一合,直直的倒在了徒南的怀里。
离开游轮后,顾知南彻底过上了笼中鸟一般的生活。
她没了自由,身边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贴身看守,甚至连去洗手间时,都会有女仆眼也不眨的盯着她。
向往天空的飞鸟被彻底折断了翅膀,本就安静的顾知南,自此更是连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她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像极了一个失去灵魂的玩偶。
她不会哭,也不会笑,以往她最害怕的禁闭室,如今却成了她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
她不再弹琴,无论安母如何折磨她,她都不肯再触碰那架黑曜石色的钢琴。
少女的存在失去了她原本的价值,至此,安母的折磨变得更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