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走了。”
楚浮白长吁一口气,回头看了秦婳人。
“姑姑怎么也来了?刚才为什么不出来送送她们?”
秦婳人摇头道:“她知道我来了。回去?”
“回去。”
傍晚的街市十分繁华,根本看不出不久前这里还曾有过短暂的战乱。
但两人刻意避开了繁华和行人,很默契的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姑姑不回京城吗?”楚浮白没话找话。
“你想赶我走?”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姑姑您的身份,长久留在外面,不好。”
“哪里不好?你怕损害你的名声?”
楚浮白呵呵笑道:“我有什么名声?我是怕损害姑姑的名声。”
“所以从现在起,不要再叫我姑姑了,我叫李无尘。”
楚浮白一怔,改个名字也好,毕竟她是蓬莱的姑姑,毕竟他楚浮白是出了名的风流,万一传出个风言风语的,他倒是无所谓,秦婳人未必无所谓。
就算秦婳人无所谓,那黄龙帝也能无所谓?
“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秦婳人问道。
“皇上让我去的是岭南。无垢也会去岭南找仇人报仇。去岭南。”
“皇兄给了你三年时间,这才过了半年多,若要去岭南,便是一路游山玩水也足够了,你打算在岭南待两年吗?”
楚浮白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在蜀地和三道五家的新秀成了朋友,或许路上可以去各家看看。”
秦婳人却表示反对:“你身为钦差,又是皇亲,与江湖交往过密,怕是会被有心人怀疑动机。”
“谁?皇帝吗?”
秦婳人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咱们那位当今没那么多疑吧?”
“你不也很多疑吗?地位越高的人,越多疑,古来如此。”
“我不多疑,我也没什么地位。人生的真谛就在于起起落落落落落,我不怕被刷下来,前提是不能影响你们。皇帝怎么想我、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的,但皇帝如果对付我身边的你们,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秦婳人闻言有点皱眉,楚浮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点皇帝吗?
“你忘了我是谁?”
“我没忘,我反倒希望你把这些话告诉黄龙帝。我是他的百姓,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女婿。他是个不错的皇帝,我很乐意做他让我做的事,如果他不想我做事,没关系,我对做官掌权什么的没兴趣。我可以回京城好好做我的生意,与蓬莱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如果他想杀我或对付我身边的人,那就抱歉了。长公主殿下,世界很大,不止有大罗,千万不要试着把我往大罗之外推,我真的会离开。”
秦婳人面色冷了下来:“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楚浮白冷冷一笑,心说我已经说的十分委婉了,真正大胆的,我都还没有跟你说呢。
“北山县,蜀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皇上的心思,长公主殿下比微臣更加明白,不是吗?”
秦婳人一怔,黄龙帝让楚浮白来蜀地,动机确实不纯,她也无从反驳。
但那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黄龙帝只是利用他一下,并没有真的要他死。
如果真要他死,他岂能活到现在?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和黄龙帝,你们的心思我懂,我不介意为你们所用,但我很介意你们暗戳戳的利用。事不过三,我不希望北山县和蜀地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这不是谈条件,这是一种劝谏:人心有热有冷,在我心还热的时候不要给我降温,寒了人心,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在这方面,黄龙帝甚至还不如瑶池和蓬莱。”
秦婳人冷道:“你今天当着我的面说的这些,已经够你死好几次了。”
“长公主殿下可知什么能捆住我?”
秦婳人微微摇头。
“情、美人、金钱。”楚浮白笑道,“我就是个俗人,瑶池和我,长公主殿下心知肚明,但我二人不仅仅只是那层关系,她视我如夫如弟,待我以真心,我自然会为她搏命。蓬莱从不在意我身边有多少美人,她甚至愿意送我几个,因为她很清楚,我身边的美人,就是捆绑我的绳索。你说皇帝给了我什么好处?是情?是美人?还是金银?”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驸马的尊贵,钦差的身份,不是他给你的吗?”
“我稀罕吗?彼之蜜糖,或为我之砒霜。人本就不该分三六九等,所谓尊贵的身份,根本就是笑话。说句不好听的,离开百姓,长公主殿下又是谁的长公主殿下?我更不喜欢权力,整天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皇帝能给我的都不是我喜欢的,这么跟你说吧,倘若不是有几位公主,我早远离京城了。”
秦婳人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所以,你该劝劝皇上,让他想想,该怎么用我。”
楚浮白微微一笑,也不管秦婳人,径直向客栈走去。
秦婳人看着楚浮白的背影,思索着该当如何向黄龙帝汇报。
离开京城短短半年,他已经不是在京城时的小子了,他的心狠手辣和花言巧语,可是让秦婳人印象深刻。
确实应该好好想想如何用他了。
因昨晚饮酒到天明,又要与无垢和四妙告别,众人不得已多住一天。
当晚无话,次日他们便继续赶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向下一站走去。
一路上,楚浮白要么和王慕白聊天,要么就和女孩子们厮混,生活难得的惬意。
然而惬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刚过了七八天,便有神纪司差人追上他们,向秦婳人和楚浮白汇报了一件大事。
蜀王与世子在返回京城的路途中遭遇山体滑坡,父子双亡!
秦婳人愣了一会儿,显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而楚浮白则面无表情,只盯着秦婳人,看她的反应。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或是看着秦婳人,或是看着楚浮白,似王慕白和薛南竹那样的聪明人,已经猜测这大概是楚浮白所为了。
薛南竹则紧紧盯着楚浮白,她很想放声大笑,可是当着秦婳人的面,她也不敢大笑。
薛南竹强行压制内心的欢喜,而秦婳人则强行压制满心的悲伤,那蕴含泪水的双眼只冷冰冰的盯着楚浮白。
“是你做的?”
楚浮白怎么可能承认?
“你听到这个消息为何如此平静?仿佛早已知道。”
“老实说,我和蜀王父子没有什么交情,几个陌生人死了,我凭什么要伤心难过?我可没有那种慈悲的心。我倒是担心你,你还好吗?”
秦婳人上下打量楚浮白许久,见他面色如常,便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向路旁的密林走去。
“你准备一下,跟我去一趟现场!”
树丛中,传出秦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