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今夜没有君臣
京都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特别冷，但尽管政事多变，也影响不了百姓们除旧迎新的欢乐心情。
京都的除夕和别处不同，或许别处一到除夕的街道各处都十分安静，可是京都的除夕却是热闹万分。
因为每一年的团圆饭后，皇宫的护城河周遭定会围满了百姓，因为这一晚的宫中会放上一夜的烟火同全城百姓同乐，所以许多百姓为了看一夜璀璨的烟火，总会一早就在护城河周遭占好位置，元国的除夕夜，是全京都的百姓一起守夜，一起欢度。
虽然今年的烟火依旧举行，可是宫中却是冷清的可怕，李太后至今昏迷不醒，而沈元宗一案牵连甚广，小皇帝如今还未下令处置。
所以今年的除夕，只有小皇帝一人孤零零的独自用膳，哪怕御膳房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小皇帝依旧闷闷不乐。
他遣散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了李成一人在身边伺候着，李成为他试菜布菜，小皇帝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萧瑟的夜景，虽然距离甚远，可是宫外熙熙攘攘的欢乐声寓意着今夜已经是除夕。
“小成子，你也一同坐下，陪朕一起吃个团圆饭吧！”小皇帝放下了手中的金筷子，李成看了一眼小皇帝，他自幼看着皇帝长大，自以为十分了解面前的人，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在沈元宗的辅佐下，这个本来奶声奶气的孩子如今竟然浑身也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那模样有时候竟然会让他觉得那便是沈元宗小时候。八壹中文網
李成对小皇帝并非全然没有感情，哪怕明知道这是仇人的儿子，他也知晓自己对面前的小皇帝是真心对待过的，否则他不会不知道小皇帝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时候他也痛恨自己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竟然都是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皇上，奴才不敢！”李成还是收起了内心里仅存的怜悯之心，过了今夜，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小皇帝，也再也没有什么元国，这个世间便是这样的，想要站到最顶端，就要狠下心肠斩断七情六欲，而他，早就活在了地狱中了，再杀一个小皇帝，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背负多一条人命罢了。
“今夜没有君臣，只有亲人，舅舅，难道你忘了，今夜可是除夕夜，除夕夜是要同亲人吃个团圆饭，朕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除了母后，可就只剩下你了！”小皇帝看着李成，眸中皆是平淡之色，可是说的话却又带了几分诚恳。
李成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在小皇帝身边坐下，笑着说：“皇上，奴才领旨。”
小皇帝亲自拿起了筷子，为李成夹了肉，李成想要制止，小皇帝却道了一句：“今夜没有君臣，舅舅！”
随后李成又听到小皇帝说：“朕记得，舅舅不能吃辣的，所以今夜的菜肴，朕千叮万嘱让御膳房不可盛上任何一道辣菜。”
李成颇为震惊，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万千佳肴，若不是小皇帝这么一提，他还真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的菜里边真的没有一道有下了辣椒的。
李成的心忽然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垂眸道：“皇上，您又何必对奴才那般好！奴才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听到李成这样说，小皇帝又开口：“朕已经说过了，你不是奴才，你是朕的亲人！”
李成没有动筷，他不知道小皇帝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这么小的年纪能够坐稳这帝皇之位，除了沈元宗功不可没，最重要的是小皇帝自己，也是一个聪慧之人。
更何况，在沈元宗日复一日的耳目渲染之下，若说小皇帝还是一个天真纯粹的孩童，李成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舅舅，往年都是母后同你陪着朕，谁知道世事难料，母后竟然会卧病不起……舅舅，这偌大的皇宫虽然金碧辉煌，可是若是可以，朕倒是宁愿当个街市孩童，无忧无虑！”
“皇帝是真命天子，如何能同那些街市的百姓相提并论？”李成开了口，目不转睛看着小皇帝。
“舅舅，朕登基这些年，你可曾见到朕真心开心过？”小皇帝今夜着实有些多愁善感，讲的话也不似平日里的他，李成皱了皱眉，就听小皇帝继续说：“母后遇害，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老师，说他觊觎朕这把龙椅，觊觎这元国的天下。所有人都觉得皇帝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可是朕却不这么认为，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的宫殿不过是一座华丽的牢笼罢了！”
小皇帝轻笑了一声，他从懂事以来，从未离开过这皇宫，没人知晓，这皇宫内的每一处，他都看了上千上万遍，世人眼中的金砖玉瓦对他来说，不过是将他困住的一块块华丽石头罢了。
“舅舅，当日在御花园中所说的话今日依旧作数，只要你想，朕特许你离开京都，寻一处世外桃源，许你后半辈子无忧。”许久，小皇帝转头看向了李成，认真说道。
李成沉默了许久，随后笑了，拿起手中的筷子，重新夹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佳肴：“皇上，快些用膳吧！不然可就赶不上今夜的烟火了！”
小皇帝没有再开口了，他慢慢将李成夹的佳肴放入口中，二人皆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