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舒跟着陈筱柔回了院子,那副委屈的模样早就没了,她踢掉了鞋子,眉开眼笑地坐上了软榻,拿着一颗果子就往嘴里丢。
陈筱柔看着自家的淘气包,无奈地摇了摇头,手里接过张妈妈递来的毛巾,温柔地把池念舒额间的汗珠擦拭去,池念舒朝着娘亲笑了笑,露出了皓齿,讨好地说:“娘亲今日可真厉害!若不是娘亲,念念可就要被那李姨娘欺负死了!”
都怪自己那个妹妹,李姨娘所生的女儿池清荷,若不是她把事情告诉爹爹,自己也不会被爹爹惩罚,可怜阿元身上的伤,如果没有及时清理,说不定又要溃烂了!
陈筱柔点了点池念舒的额头,没好气道:“就你那点小伎俩还能瞒得过我?那手上的伤就是你自个儿掐的,下手也没个轻重的,娘亲看看!”陈筱柔掀开了衣袖,看到手臂的通红已经褪去,却开始有了泛泛淤青,还是觉得心疼,把池晓柔的手臂拿到了嘴边吹了吹,又吩咐张妈妈把那些活血散瘀的药膏来。八壹中文網
张妈妈拿了药膏过来,一边同陈筱柔说:“夫人,听说老爷前脚刚离家,李姨娘就在前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好几个下人都遭了殃。”
陈筱柔温柔地帮池念舒上药,头也没抬道:“你拿些药膏去看看那几个受了伤的,还有,告诉福叔查清楚那阿元的身世,若是身家清白就留下来。”
“娘亲,你最好了!”池念舒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听到娘亲同意让阿元留下了,开心地就往陈筱柔脸上亲了一口。
“夫人果然和老爷还是心意相通,老爷已经吩咐福叔去查了。夫人,都这么久了,您若是再同老爷这样置气,不是让那李姨娘愈发目中无人了吗?”
“张妈妈!念念还在这,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提了!”陈筱柔的呵斥让张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主子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这一番折腾下来,终于入夜了。
柴房中的少年随意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尽管脸上有伤,衣着粗糙,却也挡不住与生俱来的凛气。
夜深人静,突然门口“咔哒”一声,让少年迅速睁开了双眼,全身都警惕起来,双眸中皆是杀气,却听见一声声轻声呼唤:“阿元,阿元!”
月色下,女孩手里提着个食盒,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看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明显吓了一跳,待看清对方是阿元时,立刻喜上眉梢。
阿元不明白,池念舒来此做什么?明明就是府中大小姐,做的事情却让人无法理解。
池念舒把食盒放到了地上,打开后拿出里边的白米饭还有两碟菜,看见阿元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她笑着把饭塞到他手里边,小嘴吧嗒吧嗒讲个不停:“这是今晚的晚膳,虽然冷了点,但是你放心,都是我吃饭前让小秋先留出来的!”
看着面前的两盘青菜,阿元终于觉得有些饿了,终于动手开始吃饭了。
池念舒就和他一样,席地而坐,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已经摸清楚了少年的脾性,性子冷漠,不爱说话,虽然是个落魄之人,却十分挑剔。
池念舒看着阿元一口一口吃饭,心里也觉得开心,想当日把人救回来的时候,连水都喝不了呢!
她便自顾自地说:“阿元,我娘亲已经答应让你留下来了,待过几日,等你签下卖身契,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的!”
阿元吃着饭,只觉得甚是可笑,面前的小女孩还不到自己肩膀,却说出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他抬眼看了看,就看到女孩神采飞扬地自说自的,白净的脸上透着藏不住的笑意。
“阿元,你有听我说吗?”池念舒突然转过头来,借着月色,阿元看到那双眸子里像是藏了星辰,一下让他晃了晃神。
他急忙咳了咳,放下了饭碗。
池念舒却急了,突然想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药,伸手就要去扒拉阿元的衣裳,阿元被她的动作吓到,急忙抓住了那只已经抓住自己胸前衣服的小手,软柔无骨,阿元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的手如此肉嘟嘟的。
“你干什么?”终于,少年忍不住开口了。
“上药啊!你胸口的伤要上药,不然怎么能好?还有脸上的伤,都要上药!”池念舒边说边往阿元身上凑。
又是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少年又紧绷了身子,面前小小的人儿一身梨花香,肌肤嫩如初雪,但是这行为举止却是让人诧异,这是几日来不知道第几次随意贴近他身边。
“快些把衣服脱下来让我为你上药,前几日不都是我帮你吗?”池念舒只觉得阿元好生奇怪,为什么如此扭扭捏捏,如同一个小姑娘,她一脸不明看着少年。
阿元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盯得耳朵有些发烫,他将人轻轻推开,然后将药拿到了过来,说:“我自己可以上药!”
池念舒一听,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好!阿元你再忍忍,等明日我去求娘亲,让她把你放出来,你若继续待在此处,伤口肯定没有那么快愈合!”
“嗯。”少年破天荒回应了池念舒,池念舒见自己今晚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于是把食盒收拾了一番,就蹑手蹑脚出了柴房。
阿元盯着手里捏着的冰凉的药瓶,嗤笑出声,远在京都的那些所谓亲人,一心想要了自己的命,而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却拼尽所有,将自己救了下来。
他根本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他的真实身份是当今朝堂定远侯沈修华之子,沈元宗。
只不过,他自幼就被定远侯送离京都。
只因当年定远侯夫人到灵云山上为尚在襁褓中的沈元宗祈福,那灵云山的高僧主持看了签文后,沉默许久,道了声“阿弥陀佛”后,同定远侯夫人道:“真龙莫俱沉于渊。”吓得定远侯夫人连夜回了京都,将高僧之言告知定远侯。
定远侯心中也是一惊,当今圣上疑心重,若是让他知晓自己的孩儿被高僧预言为真龙,只怕不止沈元宗,连同整个定远侯府都会被斩草除根!
幼儿无辜,定远侯当下决定,将沈元宗送离京都,对外宣称小世子身子薄弱,需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处方能养好身体。
圣上近几年痴迷仙药,朝堂已经开始动乱,定远侯深知若是能挨到下一任帝王上位,那高僧之言便可被击破,到时沈元宗自然没有性命之忧。
定远侯将沈元宗送往了江南一带,而沈元宗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这期间,定远侯夫人因为思念成疾,离开人世,定远侯续弦之后,又诞下了另一个儿子。
小定远侯夫人知道,侯爷还有一个尚在外养身子的嫡子,她并不清楚沈元宗被送离京都的其中缘由,只知晓若是沈元宗回来,属于自己和儿子的一切都会被抢夺了,将来自己的儿子绝对成为不了定远侯。
所以,嫡子沈元宗必须死!
沈元宗虽然不在京都,可是当年,定远侯嘱托带走沈元宗的人是跟随他打过天下的兄弟沈离。
这么多年来,是沈离跟随在沈元宗身边,抚养他成长,教会了他一身武艺。
自打定远侯夫人去世,紧跟着的便是永无止尽的暗杀。
沈元宗明白,是京都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回去,他也明白,沈离无法护住自己一世,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自幼聪慧,明白自己不可再继续留在江南,等着任人宰割,便开始了隐去身份行走江湖的日子,两三年下来,这天下的形势基本被他捉摸清了。
这一次来到边境柳城这个小城镇,本不想逗留,因为流落江湖这两年来,沈离已经为他暗中组织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这一次,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需要尽快和沈离汇合。
但毕竟年幼,没了沈离的庇护,沈元宗遭到了继母派来的杀手的暗算。
柳城虽然是个小镇,但是因为是边境之地,过往之人皆是鱼龙混杂,沈元宗本装扮成了普通农民之子,谁知还是被那些杀手认了出来。
他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那些杀手刺伤了,倒在了巷子里。
碰巧那日池念舒同往常一样,带着一筐子馒头到巷子里分发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听到池念舒的呼唤,忽然一大群小乞丐蜂拥而上,挡住了杀手的去路,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杀手无奈只好被迫放弃了任务,这也让沈元宗保住了一命。
沈元宗胸口那一剑让他流血过多,支撑没一会就不行了,昏迷之际,只看到了一个小身影朝着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