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姜蘅勉强克制住恐惧,对眼前人发问。“嘻嘻,是我呀,陆蒹葭呀。”
陆蒹葭捏着娇软的嗓音,阴阳怪气地回答。“陆蒹葭?是你!”
她看了看毫无血色的脸和枯瘦的手臂,再壮着胆子拨开陆蒹葭蓬乱的头发,才发现那是她的仇人。明明几天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女,今天怎么会疯癫无状地在杂草堆里生活呢?“你还敢叫我!”
姜蘅心生恨意,一把甩开了陆蒹葭的手,恨不得把陆蒹葭掐死。陆蒹葭看出姜蘅的愤怒,轻而易举地掌控住了姜蘅的手臂。“你才是那个冤大头,我反而要问你你怎么敢来!亏我好心想告诉你...”陆蒹葭故意没说完,用欲说还休的眼神打量着姜蘅。“你真的不好奇吗?”
夜深人静,此处只能听见杂草被寒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我是来帮你的。你的好郎君可不止背叛了你一个人呀。”
陆蒹葭故作轻松,但姜蘅可以听出来其中的暗流涌动。“你有什么话要说?”
“当初说好了,我帮他揭发你,帮他报仇,他就不和我争掌祀之位了。可是他转眼就把我拉下来了,还把我像狗一样锁在这个破地方...哈哈,小鸾,好不好玩?”
陆蒹葭颤颤巍巍地说了这些话,眼神也突然从疯傻变成了阴狠。姜蘅知道,陆蒹葭与陆因从小较劲,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对陆因好到哪里去。可是陆蒹葭所言,恰恰与姜蘅的无数疑问相呼应。从成亲到离开,这短短几天内有太多的疑点,姜蘅从未忽略过,只是碍于情势,没有深究。陆蒹葭所言,细思极恐。“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帮你做什么?”
姜蘅试探着问道。“你下次...”话还没说完,陆蒹葭就被甩到身后。“呃...”身后传来女子窒息的声音,随后渐渐没了声响。姜蘅惊恐地回头,只见陆蒹葭躺在地上抽搐,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那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姜蘅,一会儿就没了气息,直挺挺地躺在那。“拖走。”
陆因冷冷地吩咐随侍。看清楚地上趴着的是姜蘅之后,他本想趁机掉头就走,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他没想到,她竟能摸着路回山庄。与她相处的四年里,他每时每刻都想把这张与陆惊棠一模一样的脸撕的粉碎,也不曾忘了接近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本来以为他们再无交集,可是此刻看见瑟瑟发抖的她,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你怎么会来? ”“我怕...你一直不回我消息...”姜蘅吓坏了,一头扎进陆因怀中。“你为什么不理我?”
陆因预想过一万遍宫鸾质问他的场景。“最近接任掌祀,事务繁多,你也刚刚进府,我怕扰你心神。”
陆因安慰着,余光瞥了一眼陆蒹葭尸骨所在之处。“她和你说什么了?”
回想起陆蒹葭的疯言疯语,姜蘅心中多了一丝警惕,向后退了一步。“她说你作恶多端,把她锁在这里,说你不得好死。”
姜蘅故意这么说,同时仔细观察着陆因。陆因冷笑一声。“她行巫蛊之术,触犯大忌,加上能力不及我,自然会被废黜。她已经疯了,疯子的话信不得。”
姜蘅盯着陆因看了一大会,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也是,陆蒹葭与陆因本就势同水火,可是陆蒹葭刚刚的话,总觉得有七分真...见姜蘅有疑惑之色,陆因开口:“怎么,你不信我?”
”我自然信你。她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在我面前抹黑你,也是正常的。”
姜蘅装作懵懂地迎合道。揭发,巫蛊,陷害...无数谜团萦绕在姜蘅心头。如果陆蒹葭是编的,那就是想挑拨她与陆因的关系,可是二人身份早已悬殊,挑拨离间又有何用?如果陆蒹葭说的是真的,是陆因让陆蒹葭揭发宫鸾,再联系刚才陆蒹葭没说完的“你下次....”,最有可能是,陆蒹葭想要向姜蘅求助,报偿就是这份真相。“你在想什么?”
见姜蘅不说话,陆因问道。“昭国风俗,上元节花灯会,你可以来吗?”
姜蘅问道。陆因沉默了。那天也是正月花灯会。母亲带着年幼的陆因下山游玩,那天原本是陆因最快乐的一天。可是母亲带着陆因回来之后就被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都说母妃是灾星,不可担任掌祀一职,可只有他知道,是母亲的竞争对手陆惊棠密谋这一切,从而顺利当上掌祀。他在母亲行刑之前偷偷跑去看母亲,母亲只嘱咐他好好用功,别的再也没说什么。他恨透了陆惊棠,以最卑鄙的手段害死了母亲,自己还被陆惊棠之父收养,他每次喊陆惊棠“棠姨”时都内心作呕,他帮着陆峥传递情报时十分不愿,他看着陆惊棠伤痕累累的身体时竟然是满心欢喜。以至于,他没控制住自己,拿起手中的刀便刺向陆惊棠的胸口。现在,陆惊棠的女儿就在他面前,言辞恳切地希望他和她一起去逛花灯会。他握了握拳头,尽力克制内心泛起的怒火与无奈。不知道陆蒹葭到底说了什么,陆因看姜蘅现在的神情便猜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以姜蘅的聪敏,不可能察觉不到其中怪异之处。若让她再来山庄,恐怕事情的漏洞会一个个显露。想到这,陆因狠狠心,后退了一步。“今年宫宴,你我最后一别。”
“什么?”
姜蘅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眼前之人竟如此决绝。“你我已于殊途,往后切不可再与陆氏有多少牵扯,否则...我怕你性命难保。”
陆因回答。他原本只想让姜蘅离他越远越好,可当他将预谋已久的话说出口时,却有一些错愕。姜蘅看着眼前她曾经朝思暮想的脸,眼中的情绪从不解变成了了然于心。从小到大,陆因的情绪变化她早已了如指掌。他如此决绝 想必是他因为陆蒹葭的话,慌了。送她离开那日未曾这样推开她,如今因陆蒹葭的一番话,就如此慌张地赶走她,这不得不让姜蘅怀疑。姜蘅最终下定决心般说:“好。我以后,断不会打扰你半分。”
说罢,姜蘅转身离开。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姜蘅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喜欢了五年的人,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呢?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陆蒹葭说的是真的,她也想试着与陆因拉扯几句,可是她怕,再拉扯下去,自己会深陷其中,会疑神疑鬼,怕戳破什么她知道后会伤心欲绝的真相。不过,陆因也提醒了她,作为太傅嫡长女姜蘅,她不能继续与掌祀相与。她要像世家贵女一样,走完这段外祖父为她续上的命。原本沉重的脚步,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