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可回来了?”
栖梧宫内,皇后徐氏对身边人问道。“回禀娘娘,已经入了京城了。”
“可将圣旨晓谕?”
“已经吩咐下去了。全天下人,莫不知道那罪臣之子死于岳国,而大皇子为国祈福,如今归来。”
“只怕皇上因愧疚而有妇人之仁,埋下祸患...”徐皇后叹气。“罢了,先去德徽殿侯着,顺便看看大典是否准备妥当。”
德徽殿。昭国皇亲国戚莫不聚集于此,翘首以待,只为迎接大皇子回宫。“大皇子到!”
少年和随从缓缓入殿。少年不过十几岁光景,仪态风采却不似在场的皇子公主般活泼,让人觉得沉稳有力。行至大殿中央,少年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起来吧!赐座!”
端坐在上的皇帝起身迎接,将少年双手扶起。皇帝扫视众人,不怒自威。“皇长子容令泽,元贵妃所出,依掌祀之言,三岁至麟光寺为国祈福,至今已十年有余。今国运昌盛,大皇子回宫,实乃我朝之幸!”
“恭贺陛下,恭贺大昭!”
殿内之人纷纷行礼,齐声道。从此以后,祁王容曜之子容玿,那个前往岳国的质子便死了。站在昭国皇宫的,是昭国皇帝容晖长子,容令泽。当年,原本向昭国俯首称臣的岳国在新帝宫祉的统治下,国力鼎盛,甚至超越昭国。昭国为免战,选择质子前往岳国。容玿是太子容曜独子,因宗室无子,只能选择太子独子。他在岳国待了十多年,昭国却翻了天。太子容曜谋反,被废为祁王,赐死。宁王容晖平息叛乱,成为太子。而容玿因幼时出国,未曾参与,念及手足之情,容晖便安排好一切,让他以为国祈福的皇长子身份归来。他至今不理解贵为太子的父王为何迫不及待地谋反。他不愿认别人作父亲。可是若没有皇叔,不,是父皇,他早已经作为罪臣之子被赶尽杀绝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到处是道贺的声音。容令泽将宴会之乐尽收眼底,可他感到的全是悲凉。宴会结束后,容令泽向皇帝请旨:“儿臣多年未见母妃,思念不已,恳请前往探望母妃。”
事实上,他连元贵妃都没见过。宫人带他来到未央宫。元贵妃见容令泽来到,惊喜地放下手中茶杯,握住容令泽的手:“十年不见,玿...令泽已经这么大了...”容令泽定睛一看,原来元贵妃正是自己的姨母,祁王妃元氏的胞妹。可如今圣旨已出,再多的情愫也只能掩埋。眼前的,只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多年未尽养育之恩,儿臣不孝!”
容令泽对元贵妃行了大礼,被元氏心疼地扶起来。当初祁王之乱时,自己的儿子也与容玿一般大,却不幸夭折。大皇子夭折之时,容晖答应元氏会让他们的长子“回来”,只需要按下大皇子夭折的消息。当时还是太子侧妃的元氏虽不愿让儿子默默无闻地去世,但心里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只得配合容晖,安排所谓“太子长子”出宫祈福。时过境迁,看着眼前的令泽,元贵妃就像看到了儿子长大的模样。不得不说,皇上所想,真是万全之法。“令泽,今年已十六了...”元氏欣慰道。“令渝呢,快叫五公主过来。”
“母——妃——我来啦!”
还没见人影,便有少女大喊的声音传来,元氏忍俊不禁。“这丫头,没一点规矩。”
容令泽好奇地看向门外。粉衣姑娘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地闯进殿内,满头珠翠叮叮当当,像极了少女的娇俏。“大皇兄,这是大皇兄吧!我是令渝啊!唉我忘记了,我出生时大皇兄已经出宫了,真是,怪不得大皇兄这么冷漠呢,哎呀,月白,我给大皇兄的见面礼呢...”少女滔滔不绝地说着,上下打量曲令泽,眼里满是好奇。月白戳了戳容令渝,容令渝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元贵妃请了一个安。“这丫头今年十三,出生时你已经身在麟光寺,有些生疏也难免。”
元氏笑着说。“我见了妹妹,自然欢喜。皇兄给你带了些民间小玩意,你看看可中意?”
容令渝两眼放光。“这些玩意我从没见过,皇兄真好!”
殿内其乐融融。容令泽看着眼前人,心里却泛起伤悲。五年前苍兰殿大火,她丧命火海。若她能活到今天,应该也和令渝一般明媚吧。见容令泽失神,令渝赶紧带他去逛皇宫,借此散心。一路上,令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守宫门的侍卫脸上有一道大疤说到父皇喜欢吃牛肉小饼,最后神秘兮兮地提起一件新闻。“敬阳姑姑的女儿也要回来了,这下可热闹啦!”
敬阳大长公主,下嫁当今太子太傅姜孟致,育有一女姜蘅,难产而亡。依司天监所言,此女出生克母,命中有灾,须远离京城十四年方能消灾。今年这姜家大小姐年满十四,姜家已准备接回。“蘅姐姐在姜太傅老家那边待了十四年,如今回来,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女都期盼着。姜太傅为了敬阳姑姑至今未立正妻,真是让人唏嘘呢。”
令渝嘀咕着。十四岁。若她还活着,今年应该是十五岁了。容令泽表面听着,思绪早就飘到了五年前那个晚上。他宁愿自己也死在那个晚上。那天晚上,听闻苍兰殿失火,他从鸿鹭馆一路狂奔到苍兰殿西偏殿,试图救她出去。作为弱国质子的他受尽白眼,只有那岳国大公主敢护着他,为他和那些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吵架,在他难过的时候抚慰他,即使她自身也伤痕累累。如果能将她救出来,他就算冲进火海又怎么样呢?他拼命跑着,满脑子都是她的笑颜,她的身影。可他最后只看到她小小的尸体,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在昭国,他没有了她,就像是溺水的人努力向着光芒游去,而那束光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在下沉,下沉,下沉。此后,他便生了一场大病。沧海桑田,昭岳两国实力已不相上下,岳国见势不妙恐生事端,简单疗养后赶紧将他送回昭国。而他也确确实实在麟光寺养病,并在此住了五年。“皇兄,皇兄,你怎么不说话呢?皇——兄——哎——”令渝猛地在容令泽耳边大喊,才把他拉回现实。“没事。令渝,皇兄有些不适,先回宫歇息。”
容令泽揉了揉令渝的头。“皇兄,你的眼神好奇怪啊,脸色也很差。要不要传太医啊?”
容令泽好似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泽芝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