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煜的脸色有些苍白，身躯在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轩辕悦的话给吓到了。
他刚醒过来，还虚弱着。
那双丹凤眼中，隐隐藏着惊慌和失措。
他紧紧攥起自己的衣角，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
他的目光。
落在了姬玄瑾身上。
他想要说什么。
却张了张口。
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看到这个情况，烛九的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
“煜儿，别怕。”
姬玄瑾看着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开口道：“有为父在，没人能伤害你。”
凌煜看向他，点了点头。
他伸出小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环住了姬玄瑾的腰身，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中。
姬玄瑾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看着这一幕，轩辕悦只觉得刺眼至极，她咬了咬嘴唇，然后，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姬玄瑾。
“玄瑾哥哥，我找了你四年了，你当真就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我不做轩辕国的公主，我也脱离皇族，我和你一起照顾他，好不好？”
“让我留下来，就只留在你身边，行吗？”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还有浓烈的不舍。
姬玄瑾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与你说过，我们不合适，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如今我身为半个凌家人，便也要遵守族规，一生只有一个道侣，不论发生什么，绝不会再另娶他人。”
“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
轩辕悦听到这句话，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她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抬起手，擦下脸上的泪水。
“为什么，我轩辕国长公主，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你竟然连正眼都懒得瞧我，为什么？”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我甚至连皇族公主的尊严都丢掉了，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她的声音渐渐嘶哑，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滴在地上。
姬玄瑾看着她，神色淡淡，并未开口。
他的态度，无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呵……”
轩辕悦低垂下头，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夹杂着无尽的悲哀。
“原来我这么傻……我以为付出了那么多，可以换来你的怜惜和关爱，可惜，我还是错了……”
“我恨凌兮月抢走了你，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抽筋剥皮。”
“但是，我知道，若我杀了她，你也不会原谅我。”
“所以我忍，一直在努力忍耐。”
“现在她已经不在了，可你还是看不上我。”
“我堂堂公主殿下，岂能容你这般践踏。”
“姬玄瑾，以后，你想见我，做梦！”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向外走去。
她的脚步踉踉跄跄，好似随时会摔倒，但是，她依旧挺直了脊背。
就在轩辕悦快走出视线时，再次顿住了脚步，她转身，深深地看了姬玄瑾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玄瑾哥哥，我……我也爱你啊！”
说完这句话，轩辕悦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捂着嘴巴，转身，飞奔而去。
看着她走远，烛九转过头，看向姬玄瑾。
此时从他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是紧紧揽住了怀里的孩子，像一座山一样，可靠而坚实。
轩辕悦离开之后，山洞之中，又恢复了沉寂，只能听见那火苗“噼啪”燃烧的声音。
那昏黄的火光，将石床上，那正相拥在一起的父子，映衬得有些模糊。
良久，姬玄瑾放开了凌煜，让他躺平，然后把盖在他身上的衣角掖了掖。
烛九这才注意到，凌煜睡着了。
也是，他还病着呢！
一个小孩子，再是装着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又能伪装多久？
那个人，虽对他很严厉，却是他唯一的依靠。
是他天天期盼着，陪在身边的父亲。
他是怕的吧？
姬玄瑾看了一眼渐小的火堆，刚想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死死地攥着。
他看了一眼那只倏然握紧小手，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凌煜的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父亲……你回来……”
姬玄瑾听见他的喃喃自语，眼眶猛然一红。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尚小的孩子，轻声哄道：“煜儿，为父在，你别怕。”
他抬起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额头，又给他拢了拢耳畔的碎发。
凌煜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那眉间舒展开了，嘴角隐隐扬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烛九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不知为何，那心疼的感觉，愈发强烈。
这个孩子，他的资质极高，而且，悟性也是超凡的，可是，他年纪还那么小，根本无法承担他肩膀上的责任。
但他是凌家人，唯一的凌家后人。
凌氏一族，终究要靠他扛起来。
他那纤弱的肩膀上，承载了太多，注定了不可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烛九看了他许久，又将目光移到了，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的姬玄瑾身上。
心头猛然一震。
她想起来了，与师尊祭祖那日，就在祭台边，那个墓碑上刻着的：“显考姬公讳玄瑾府君生西之莲位。”
那日，她看着师尊的背影，总觉得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然而，他却只是波澜不惊地说道：“不要太担心，为师没有事。”
他哪里是没事。
分明就是死鸭子嘴硬。
这个男人，就算是再如何伤痛，也要用淡然自若来掩饰，不想被别人看到他的狼狈。
他永远压抑着自己，即使无法宣泄情绪，也不肯让别人知道。
他一个人。
承担了太多。
所以临仙台上，那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才能够，让他短暂的逃避世俗些许时间吧？
而别人的眼里，那样的他，却像是绝离凡尘的仙，是高高在上的不可攀，是遥不可及的妄念。
仿佛是天际的月，夜空的星，苍穹的云，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接近的。
这一刻。
烛九的心。
忽然变得柔软了。
她伸出手，虚抚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什么也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就在烛九思绪万千之际，一道急促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的脚步，突然响起。
“姬玄瑾，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