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夜，格外宁静。
桂花树下的影子斑驳陆离。
黑暗中，离尘殿的门被推开。
凌长曦步履轻缓，走至院落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眉宇微蹙，侧过头看向偏殿紧关着的门。
沉思半晌，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师尊，你要去哪？”
一道清脆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便看见隐藏在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衣裙，静默地坐于石桌旁，那瘦弱的身形仿佛溶于夜色。
一只纤长的手撑着脸，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似乎正赏着落于白玉桌上的残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小九？”
凌长曦神色一冷，快步走了过去。
他声音有些低沉：“你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烛九倏忽间就笑了，被他气的。
原本一双极艳的桃花眼中，眸色却幽深得像是一汪无底的寒潭，
她抬头望向玉飞檐下，那个渡着月光的白色身影，声音更是沁着凉意。
“我若是好好养伤，是不是明日一醒来，师尊便不见了？”
那人沉吟不语。
她起身向前一步：“你要离开，为何不与我说？”
凌长曦目光扫过那个忽然没了笑脸的小姑娘，心上微沉。
抬手间，从纳戒中拿出一件大氅给她披在身上，无奈道：“夜间风大，回去休息。”
话音一落。
他转身欲走之际，被人从身后猛地拉住了。
“我好不容易才能拜你为师，你却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什么也不说，轻易为我做主。”
烛九伸手挡在凌长曦面前，抬头看向他那张清冷的脸，和他抿直的唇角。
本是怒火攻心，却不由得又是心上一软。
“师尊，有事能不能说出来，也许会有别的办法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你不说，别人又如何才会知晓你是怎么想，又怎能明白你都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我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师尊，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上一世他便是这般。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担着。
可是。
如今她再也不想浪费时间猜测他的心思了。
在一起的时间本就那么少，为什么要浪费在无用之事上。
“你想知道什么？”
凌长曦看了看天色，垂头对她说道：“你问吧！”
“啊？”
烛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眸子倏然一亮。
她轻声问道：“师尊是说，只要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嗯。”
凌长曦应了她一声。
烛九嘴角上扬，眼里的寒意也尽数散去，她抬眸看着他。
“师尊，你是不是一定要救洛锦瑟？”
“是。”
“为什么？”
听见他说是，烛九并不意外。
但她还是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她是我的弟子，若是当真没有办法，那便是天意。”
“但我能救她，却思虑甚多，贪生怕死，如何能够为人师？又如何对得起我手中这柄扶光剑？”
他是剑修。
何为剑修？
便是一剑在手，当有吞山河之气势，破万法之果敢。
凌长曦垂眸看着年岁尚小的弟子，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只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
他出声安抚道：“放心，为师定会回来。”
“等等！”
见他又要走，烛九上前再一次挡住了去路：“师尊，带我一起去吧！”
“你又胡闹。”
凌长曦看向她：“你伤势太重，不宜远行，更何况你也去不得。”
“不去九州秘境。”
烛九柔声说道：”我知道哪里还有北冥冰莲，师尊带我一起去找，好不好？”
她想一起去，一是因为不想和师尊分开。
二来，是她做魔尊时的本命神兵孽炎在那里。
那也是一处秘境，是上一世她身陷魔族时，偶然间发现的。
毕竟是她的机缘所在，反正迟早都要去，不如趁此机会，带孽炎回来。
也免得师尊去九州秘境那么危险的地方。
念及此，烛九快速上前，抓住了他不肯放手，大有不答应就不放人的架势。
“整个北冥冰川为师都找过了，只有当时你手里那一朵。”
凌长曦看向她，轻声说道：“别闹了，时间不多，为师要速去速回。”
“师尊怎么知道就一朵？”
烛九笑着：“还有的，你带我去便能找到。”
“既然如此，那你说在何处，为师独自去找。”
凌长曦接着又嘱咐道：“你好好养伤，在离尘殿中等为师回来。”
见他油盐不进。
烛九眨了眨灵动的眼，随即抱住了他的腰，压着声音失落道：“师尊是不是不信我？”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知道哪里有灵药。”
见对面之人还是沉默不语。
她挑了下眉，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师尊不带我去，那我便一个人去给洛师姐找灵药。”
“但是我现在还未筑基，师尊，一路有好多妖魔鬼怪，徒儿怕是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
凌长曦听见她所说的话，刚刚平缓下的剑眉，便又蹙起。
他突然想起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事，心中顿时生出些许无奈来。
她是真的敢说敢做。
“为师信你。”
凌长曦缓声说道：“那便一起去吧。”
“是，师尊！”
烛九忽地抬起头来，唇角带笑，眉眼弯弯地看向他。
哪有一丝失落的样子？
凌长曦看她这般，也未再说什么，手上灵光一闪，便招出了扶光剑。
他对她伸出手，缓声说道：“过来。”
烛九不自觉得弯了弯唇角，上前拉住了那只修长的手，一跃而起。
此时，天边那鱼鳞般的云层，已经微微泛着白光。
倒春寒，风吹起了几丝凉意。
七星宫的宫门是古朴的灰色星陨，面上雕刻着七星杀阵，那萦绕着的杀气带着凛冽寒意，直击人的灵台。
让人不由得心生惊惧。
“自己去送死，还要带个亲传弟子去陪葬？”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便是漫天星芒浮现，白色的荧光逐渐扩散开来，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两人罩在其中。
是七星困阵。
随后六位仙君从宫门之后的巨型石阵里走了出来，挡在前方。
烛九站在凌长曦身后，忽地笑了出来。
她扯了扯前方之人的星云纹薄绡广袖，两眼放光地说道：“师尊，我们要不要嚣张地打出去？”
凌长曦侧过头问道：“你能打？”
“不不不。”
烛九笑道：“我负责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