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姝下意识避开了容烬的视线。她望向窗外已经热闹起来的护城河,脑海中却还是容烬那直勾勾的视线。明明之前捡回来的时候,还是个浑身裹着刺的小崽子,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有侵略性?桑姝心思不停,也就没注意到那激烈的赛龙舟。几个表哥看桑姝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因为桑长亭的事情心中难过,便简单看了会儿就回了将军府。两日后,端阳节。一大早,从将军府开门起,来上门拜见的人便没停。美其名曰庆贺端阳佳节,实则都是为了攀附这个刚刚成为皇帝爱将的女将军。桑姝不想应付这些交际,便全权交给了舅母,目前,这将军府当家做主的,是舅母和舅父,她就是一个小辈。这点,桑姝牢记于心。桑姝和容烬几人在后院练武,没在意前面的事情。等姜姜跟桑姝说,桑长平和桑泽都拎着东西来了将军府时,桑姝的脸上只剩烦躁。姜姜看桑姝变了脸色,犹豫片刻,“不过,姑娘要不去看看?桑长平说,今日也是夫人的忌日,要去祭拜,想……想着带你一同去。”
桑姝听到忌日二字,她的眼睫微微颤了两下。忌日,她自然知道,只是……桑姝已经许久不曾光明正大去祭拜过娘亲了。被误会弑母之后,她连见娘亲牌匾的资格都没有,娘亲下葬的时候,她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每年的忌日,桑姝的耳边都只有桑家人的讽刺和辱骂。“都怪你!要不是你,娘怎么可能会死!”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贱人!”
“滚!滚出我的视线!你有什么资格来看望娘亲!!!”
那些话语声,宛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刺入桑姝的胸口,她却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桑姝想到那些声音,她的脑袋突然爆炸般的疼起来。她捂着脑袋,眼角微微泛红。容烬注意到桑姝的异样,连忙上前,他宽大的手掌摁在桑姝的后脑勺,把她往胸口一摁,“没事的,不想见可以不见。”
桑姝一言不发,她埋在容烬的胸口处,也没有其他的动作。等她闭眼调整好情绪后,这才缓缓抬起头,“为何不见?”
桑姝跟着姜姜一同去了将军府的门口。容烬担心她,沉思须臾,便立刻紧随其后。桑姝那道身影出现的刹那,桑长平和桑泽的脸上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桑姝竟然愿意出来见他们。他们还以为,桑姝肯定恨极了他们……那日被何黎华打的伤还未完全好,桑长平起身时,一时急切,拉扯到背上的伤口,他表情狰狞了片刻,“姝儿!你出来了!”
他滚了滚喉咙,组织好言语,“今日也是娘亲的忌日,你要同我们一起去祭拜吗?”
桑姝眼神微变,冷淡的厉害,“我去?前两日,桑长亭在都城的街道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弑母,今日你们来找我去祭拜娘亲……”她的语调裹着微微的讥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你们不是都觉得我是弑母的凶手吗,为何还要来找我?”
桑姝讥讽的话语刚落,桑泽便迫不及待道,“这其中……这其中肯定又误会!哥哥们现在都相信你,娘亲的死肯定与你无关!”
桑姝挑眉,轻声问道,“那你有证据吗?”
桑泽一愣,“什么……什么意思?”
桑姝逼近了些,“你说,娘亲的死与我无关,你有证据吗?”
桑泽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他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但你跟娘亲的死有关,也没有证据证明!”
桑长平敏锐意识到什么,连忙急切开口。“是吗?”
桑姝的脸色愈发冷了几分,“既然你说,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和娘的死有关,那你们当初为何要那般坚定地咬死是我?为何不让我去见娘亲的最后一面?又为何在每年祭拜的时候,把我从娘亲的墓碑前推开?!”
桑姝一字一顿,字字泣血。那质问声,宛如绵密尖细的针,狠狠刺入了桑长平和桑泽的胸口。两人的脸色逐渐惨白,怔愣望着眼角微红的桑姝,无措地垂下眼,“姝儿,哥哥错了!哥哥做错了太多事情,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桑姝嗤笑一声,她毫不犹豫直起身子,缓慢阖眼,“不好。”
“我不想在将军府看到你们,一眼都不想。”
桑姝说完,果断转身离开。但她还没走出去多远,门外便响起一道太监尖锐的通报声。“三殿下驾到。”
桑姝的脚步一顿,三殿下……三皇子?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好不容易要送走两个,又来一个。她闭了闭眼,并未转身,而是侧眸望向容烬,眼神示意,你上。容烬认命地轻叹了口气。他还不曾转身,就听到另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六皇子、七皇子驾到。”
桑姝唇角轻抽两下,和容烬面面相觑。好家伙,都扎堆来是吧?步子被迫扭转了方向,两人脸上一同挂着应承的假笑,原路返回。走到将军府的大门前,桑姝和容烬异口同声,“来啦来啦,欢迎欢迎。”
太子双手环胸,大咧咧四下看了看,“你这将军府竟然如此热闹!”
桑姝脸上挂着的笑意消失,“也是稀奇,去边疆之前,我可没见过这种阵仗。”
“哟,桑将军这意思,今日前来送礼祝贺的,都是趋炎附势之人?”
六皇子摇晃着手中那把折扇,慢悠悠的话语,却丝毫不加掩饰挑拨之心。桑姝眯眸看他两眼,“就你有嘴,一天到晚摇着把破扇子,那心机深沉地比后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娘不是宫斗冠军,还真是可惜。”
被桑姝这话怼的无言以对的六皇子,瞬间偃旗息鼓,尤其又看到姜姜默默挥起来的拳头后,大腿上酸疼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如此伶牙俐齿就不怕嫁不出去!”
桑姝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到容烬幽幽道,“这就不劳六皇子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