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几天刚安静下来的桃树坡村,这天早饭之后,却驶来了一辆北京吉普。
这个年代,吉普车之类的小汽车如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尤其像桃树坡这样的小山村,一年半载几乎见不上一辆。
这几天,总算让庄稼人开了洋荤。前几天,公安局逮沈金焕的时候,来过一辆警车。
今天,当人们刚陆陆续续出工时,一辆军绿色的北京吉普从坡上的沙石公路上缓缓开了下来。
好奇的人们以为是县上的哪个领导到大队下乡来了。睁大眼睛看它是不是停在大队办公室门前,结果小车却直接越过了大队办公室。
车子直接开到了金丝河边仅能通过一辆小车的那座小桥之后,直奔桃树坡那边苏姓家族的居住地,最后停在了苏东生家的大门口。
苏相民从副驾座位上下来后,司机迅即打开后面的车门,帮他拎出带回的大包小包,帮着他一块提了进去。
本来准备上工去的苏东生,看见儿子回来了,就向队长告了假,急匆匆地返回家里。
苏相民去拿柜盖上放的热水瓶,准备倒水时,司机却拦住了他说:“苏处长,你别忙活了,我不喝水。现在回县上还有事,你就和家里人好好团聚呗!”说毕,就起身准备告辞。
“那好,太谢谢你了,还得麻烦你明天下午过来接我一趟!”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司机回复道。
苏相民把司机刚从头门洞子送出来时,和返回来的苏东生碰了个照面。
苏东生客气地说:“师傅,在家里吃了晌午饭再走吧!”
“不了,叔叔,回去单位还有事。”司机说着就打开车门,和他父子告别后调转车头走了。
苏相民接过父亲扛的铁锨,父子俩一起回到窑内。
看到苏东生满头间白的头发和额头加深的皱纹,苏相民感叹道:“爸,您瘦多了,也苍老了许多。您和我妈的身体很重要啊!”
苏东生看到大儿子回来了,百感交集,只是感叹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让你妈给你准备饭。”
大儿子的归来,使姚水灵的心里也宽松了许多,心情也舒畅了,就赶紧跑到厨窑里忙活着做饭去了。
父子两人坐在窑内拉起了家常。父亲向他介绍了逢民的死亡的情况。
苏相民也向父亲解释自己那段时间在京都培训而不知道家里出事的情况,以及回校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一直拖到现在才回家的情况。
毕竟几年没有回家了,回来之后还有亲戚朋友之间的走动与看望事宜,因而又把话题扯到了相民这次回来应该到哪里走动的情况。
苏东生对儿子说:“你能有今天的光景,不管咋说,当初推荐你上大学的时候,你五爷还是帮了大忙的。如果没有这个起步,就谈不上你今天的情况。人还是不能忘本的,要记人好处的。应该到你五爷那里去转转。”
第一个看望的目标是苏新明,苏东生是这么想的。
其实苏相民也是这么考虑的。他打算这次回来也要看望苏新明的,毕竟是他为自己铺开了人生的启航之路呀!
“还有,”苏东生接着说,“咱村里在我这一辈年龄的人里面,最实诚又德行的人就是沈家你端牢叔了。他和金焕父子两个都是难得的好人。逢民出事之后,金焕跑前跑后帮着张罗,你端牢叔几乎一直陪伴着我。事后,我心里难受,躲着不到人堆里去。他就来给我做伴,后来直接把我拽出去转悠。这种情份咱也应该记在心里,也得回报一下。”八壹中文網
“我知道,爸爸!”苏相民说。他们不愧为亲父子,在串亲友方面的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
苏相民本来打算这次回来后一定要看看沈端牢的。
不过他看望的理由不是他父亲摆出来的这个理由,而是因为沈端牢关照余学德院长,余院长却把对沈端牢的感恩反馈到了他的身上,使他从中粘了光。因而,觉得这次回来应该去沈家转转,看看。
苏东生属于农民中头脑比较活泛的人。大小的事情一般都考虑得比较周到。
苏新明因前一段费尽心机把头削尖想法把沈金焕弄进局子一事,在村上引起众人的反感,背后地对他骂声一片。
苏东生就让儿子晚上去看他,因为沈金焕的事本身就牵涉到自家的田香草。明目张胆去看望支书,怕村上的人也骂他们。不去,又觉得对不起苏新明。
把看望沈端牢的事儿安排在第二天的早上。
田香草下地回来后,和苏相民打过招呼。姚水灵将饭做好后,一家人就吃了顿难得团聚的晌午饭。也因为苏相民的回来,饭桌上那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退去,第一次出现了笑声。
后晌,对苏相民来说,他的日程安排是个空档。于是就准备为弟弟苏逢民去上坟。
苏相民不知道弟弟埋在哪儿,田香草就给他带路,和他一起来到了苏逢民的坟前。
多半年过去了,苏逢民的墓塚四周已经长满了不少的杂草。
田香草双膝跪在坟前,点燃自己带来的香烛纸钱。自从逢民走后多半年所经历的种种苦难,使她身心俱焚,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但当着苏相民的面,她感觉还是坚强一些为好。只是说:“逢民,大哥回家看你来了,你能听见和看见吗!”说毕,已是泪流满面。
苏相民从田香草带来的祭品里,取出那把香,点燃后作了一个揖,恭恭敬敬地插在坟头。也说:“逢民,哥回来迟了,没有给你送埋,成了我终生之憾。你不会埋怨哥么。”
“逢民,我们弟兄俩一起长大,原指望着携手一路走来,孰料你却英年早逝。我们弟兄两个今生今世,永远不可能有相逢的机会了。逢民……”苏相民此时也是热泪长流,毕竟是手足情深啊!
他俩在坟上待了好久好久,他用平掬起黄土,填掉田鼠等在墓塚上掏的小洞。
回家时,走了一段路后,苏相民说:“弟妹呀,你看这逢民走了也已经多半年了。唉,人死则不能复生。现在却可怜了你。哥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莫要见怪。你毕竟还年轻啊,也应该为自己的终生有所打算。如果有合适的对象,你应该考虑一下改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