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星期天。
吃过早饭后,沈金焕待在家里没事,就打算去学校备备课,看看书。他刚走出家门不远,就碰上了村里的电工苏逢民。八壹中文網
苏逢民肩膀上背着一个帆布工具包,手里提着一副脚扣,急匆匆地迎面走来。两个人相互笑笑。对方倒先开口:“星期天,还去学校?”
“在家里也没事,去备课。你这是要干啥去?”沈金焕问。
苏逢民说:“村东头的电线路发生了故障,我去看看。”
两个人就这样顺便打了个招呼,又分头各忙各的事去了。
进校门后,沈金焕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定,打开了数学课本,又取过来教案本,开始了下一个教学单元的备课工作。尽管把钢笔握在手里,可心里却有点静不下来,还在想着刚才和苏逢民打照面的情景。
沈金焕和苏逢民属于同龄人,是在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儿时玩伴,又是一起上学读书的好同学。去年高中毕业回乡之后,他当上了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苏逢民却当上了大队里的电工。
所不同的是,苏逢民的父母想早早抱上孙子,就在春节前张罗着为儿子把媳妇娶进了家门。
苏逢民的媳妇叫田香草,比丈夫小一岁。要说他们几个人还真有些缘分。去年冬上在公社组织的文艺演出队里,田香草也是业余演员之一。虽然她没有演沈金焕写的那个小戏,却在另外一个表演场《我们是人民公社的好社员》中饰演一个角色,而且演得形象又生动。那次会演结束、文艺演出队解散后,她就和苏逢民结了婚。从此,田香草也就成了桃树坡大队里的人。
沈金焕和苏逢民是从小学到中学的老同学,和田香草又是演出队的新同事,他们几个人之间就时有来往,走得也比较近。
就在他拿着笔对着课本和教案本直愣愣地在发呆的时候,同事任东彬端着一个茶杯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这个呆相,任东彬就说:“星期天先让人放松一下再备课也不迟。来,咱弟兄两个杀上几盘棋。”
沈金焕的心思真的放不到备课上,也就说:“行么!”
说话之间,就从桌子底下的地面上拉出象棋盒,就地铺开。两个人也就随便趷蹴在地上,从楚河到汉界,硬梆梆地开始了厮杀……
约摸十多分钟后,不知是谁在外面大喊道:“不好了,出大事了!逢民让电打了!”
这喊声,让人毛骨悚然。
“啥?”
沈金焕和任东彬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扔掉棋子,站立起来,连门也没顾得上锁,就冲出校门,向着村东头的方向跑去。
这时,在出事的地点,已经围上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俩拨开围得严严实实的人圈,冲到了最里面。
苏逢民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大队支书苏新明站在一旁。双眼一直焦急地盯着村上的赤脚医生白敬文。
白敬文蹲在苏逢民的身边,在他的周身做完检查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已经没命了!”说毕,他站了起来。
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苏逢民的父亲苏冬生、母亲姚水灵和妻子田香草像疯了似地朝这边跑来了。
苏冬生第一个冲进人群,猛然间扑通一下跪在了儿子的面前,一把抱起苏逢民已经有些发僵的尸体,哇地一声哭了:“儿呀!你怎么了,你看看老爸呀!你给老爸说说话呗!儿呀,怎么一顿饭的光景,你说走就走了。我们今后可咋办呀!”因为心情悲痛,他的话也语无伦次,哭得十分伤心。
苏逢民的母亲姚水灵冲进人群后,就跪在地下连哭带喊,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敲打:“天啊,你杀人咋就连眼都不眨呢?你让我们一家人如何活呀……”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气得休克过去……
田香草哭着冲上前去,叫了一声“逢民……”,一声没有哭出来,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周围的人急了。妇女们纷纷上前,有按姚水灵人中的,有帮忙扶田香草的。大家都急着抢救这娘母俩。男人群里也走进几个人,硬将苏东生拽了起来,扶到圈外去了。
赤脚医生白敬文急了,急忙从药箱里取出针管,分别给姚水灵和田香草各打了一针,并赶忙做辅助动作,让她娘俩尽早苏醒。
在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救助下,好大一会儿功夫,这娘俩终于先后苏醒,放声恸哭。
为了防止万一,白敬文又给被人搀扶着的苏东生也补打了一剂强心针。
在这突发的事故面前,支书苏新明尽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安排善后工作。
一方面,先是让会计给公社和派出所分别打电话把事故经过汇报清楚,让上面知道村上出了事。
另一方面,安排了几名妇女护送姚水灵和田香草,再安排本族的几个男人护送苏东生,把他们一家人送回家去。让白敬文和医疗站的另一名女药剂人员也跟上,以防再发生意外。
再接下来安排了七八名精壮劳力等候,等请来的阴阳先生把墓地看好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亡人打墓。
还有重要的一点,凡是死在外面的人尤其是青年人,尸首是不能搬回家的。只好再安排几个人,把附近的山神庙打扫干净,临时支一张床,将苏逢民的尸体抬到山神庙里暂时停放。等待公社和派出所来人验明看清,墓穴打成后再安葬。
将各方面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各路人马开始各忙各的事去了。
沈金焕和任东彬是教师,有自己的事。支书没有给他俩安排具体事。沈金焕因同学关系,任东彬仅比苏逢民大两岁,都是学友。他俩主动和其他年轻人一起,经管着将苏逢民的尸体抬到了山神庙,并看着停放好。
人生就这么浅薄,生命要多脆弱有多脆弱。好端端的一个人,刹那之间,就这样阴阳永隔了。
毕竟同学一场,咋就一别永别。他俩到附近的代销站买了些香纸,在亡人跟前烧化,也算做是一点哀思吧!
从山神庙出来后,心情十分沉重,又担心着失去亲人的苏东生一家人。于是。他们两人又赶到了苏逢民的家里。
苏东生此时被人安置躺在炕上,眼泪不住地淌。白敬文为他挂上一瓶吊针,针管里的药液在一点一点地滴着。老人的心里此时肯定在流血。丧子的悲哀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沈金焕和任东彬在苏东生的面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陪同着老人坐了几分钟后,又折身到姚水灵和田香草娘俩睡的窑内去看望她俩。
她娘俩也分别挂着吊针。
仅仅两个小时左右,这突然出现的无情打击,使这娘俩人已经失模样了,显得十分憔悴。
两个大小伙站在这两个女人面前,真不知说啥话合适。
半晌后,倒是田香草先说话了:“金焕,你说我逢民咋这么狠心,甩下我们娘母就走了。今后这日子我们又该怎么过呀!”
沈金焕出了一口重气后说:“死了的人眼睛一闭啥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还得活,还得好好地活呀!坚强一点,你毕竟是年轻人,要想得开一点,还要为大婶和大叔多宽心,让他两位老人家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哎!”田香草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着容易,做起来艰难啊!”
任东彬也只好找话说:“大婶,今后一家人只能相互照盼着,向前走么!天灾人祸是躲不过的,过了这一劫,慢慢就会好起来。”
“是呀!大家都要好好活着!这样的话,逢民走了也可以瞑目啊!”沈金焕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