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离神树最近，旱灾的程度也最小，尚未到完全断水的程度。
即便如此，城里一些人家已经往别处迁去了，城中再不似从前那么热闹繁华。
一间偏僻的小院子里，原本种了些花草的园圃因为无水浇灌，里面只剩下枯黄的残枝。
一支夹竹桃却从枯草中探出了枝桠。
夜里，白如霜把它的汁液放进了侍卫们饮用的水中，趁机逃了出来。
离开紫炎之后，白如霜无处可去，却被谢时安埋伏在各处负责清剿“逆党”的人捉住。
谢时安看见她之后，心情变得很好，以为可以在必要时候把她当做威胁谢池羽的筹码。
白如霜却觉得可笑，她是被谢池羽赶出来的，哪里还配做威胁他的筹码呢。可她不敢说，说了兴许就会立刻没命的。
叶酌言看见了正在被一众侍卫追赶的白如霜。
她对白如霜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原本可以对她视而不见，却因为心里总觉得不忍一走了之，便救下了她。
叶酌言把她带回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地方，北齐的水那么珍贵，她却让她去好好的洗了个澡，被囚禁多月的苦痛与恐惧在腾腾热气中终于消失了一些。
隔着一层施了咒的面纱，白如霜看不清叶酌言的面容，却记得叶酌言也总是用这样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她。
“多谢姑娘相救。”白如霜不会忘记风禾他们说叶酌言死在崖底时的悲痛，却也犹豫着问了一句，“姑娘，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长时间过得压抑痛苦的人，总会对一些不该有的幻觉深信不疑。”叶酌言说。
白如霜咬了咬唇。
第二天，叶酌言没有再看见她。
晴城是离盛京最近的一座城，按照谢时安的意思，守城军的数量是之前的数倍。谢池羽与守城的军队耗了数天。
夜里的篝火点亮之时，白如霜被带到了谢池羽面前。
“主上，就是这位姑娘说自己是你的妹妹，非要见你。”
谢池羽瞧了她一眼，既无惊讶，也不见喜怒，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带她去吃点东西，她如果想留来，留下便是。”
被有意忽视的感觉让白如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仰头望着谢池羽，怯声说：“殿下，我来晴城并非为了投奔你，只是想带个消息给你。几天前，我在盛京遇见一个人，眉眼与叶姑娘十分相似。”
谢池羽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一时想起了风禾纪云说的，叶酌言最后只剩下一堆骨头，他的脸色因为痛苦而变得难看。
“怎么可能？”落苏和纪云几个人也叫了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北齐境内花木凋零，可那位姑娘住的地方有一树开得很好的腊梅。”白如霜继续说。
谢池羽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
叶酌言这几天都在设计着献祭的阵法，直到想得头疼了也毫无进展的时候，她会觉得有些可笑，谁会像她一样精心设计一个以自己为祭的阵法呢。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返回盛京的一路上，因为连月的灾荒，她见过举家往邻国迁移的人，见过渴死饿死在路边，被一场风沙掩埋的人，见过为了争夺一碗水而头破血流的人，也见过满怀希冀的问出“如果祭司大人还在，我们是不是就有救了”的人。
月色很好，院里的腊梅正值花期，清清甜甜的味道飘至鼻尖，叶酌言忍不住使劲嗅了嗅，猛地却是一惊，门窗皆紧闭着，哪来这么浓郁的香气？
叶酌言抓起短刀，朝着闯至窗边的人影刺了过去，却迎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无论何时，那双好看的眼睛总是能轻易的让人失魂，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与惊喜，如月下那琉璃盏里波光粼粼的美酒，只需轻轻一晃，就能撒下一片星辉与月光。
谢池羽快步走到她面前，几乎要贴在她身上了。
激动之中伸出的双手却又默默放了下去，因为他不确定她是否会接受这个拥抱。
“叶酌言。”
“你还活着，叶酌言。”
空气安静的能听见心跳声，叶酌言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只觉得这么近的距离让她不自在。
她后退了两步，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却一直不说话。
谢池羽轻轻把她的头扳过来，可她的眼里除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之外，再无其他，如同最初认识的那会儿一样冷淡。
心里自然是失望的，可他却不敢质问或责备她，只好委屈问道:“如果我今天不主动来找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见我？”
他听白如霜说见到一个像她的人，当即就只身离开了晴城，一心想着一定要亲自见到她，确认了是不是她才行。
可她怎么能这么冷淡。
叶酌言掰开他的手，平静道:“在荒狱里，你救了我一次，崖底毒瘴中，我救了你一次，我们两清了，以后也是各不相干，自然不必再见面。”
“怎么就两清了？”谢池羽拉开桌边的藤椅，一屁股坐下来，将手中的木盒往桌上一放，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当初在南域，你就知道了紫炎，却没有揭发我，我就当你是在帮我了，你既然帮了我一次两次，那谢时安给我扣的谋逆乱国的帽子，你也有份。所以你应当帮忙帮到底，好好护着我。”
叶酌言皱了皱眉，道:“厚颜无耻。”
“彼此彼此。”谢池羽也不恼，笑吟吟看着她。
迎着他的目光，叶酌言心里却是莫名的慌乱，嘴角也不自觉弯了弯。
怎么会不心动呢。
可她不敢再动心了。
叶酌言抢过谢池羽手里的茶杯，将他往门口推去。
“旧也叙完了，你该走了。”
“你不与我一起走？”谢池羽有些委屈。
叶酌言一见他这副模样，心就软了下来，好言好语地说：“神树都要死了，我再不得管管，北齐都要没有了，你要当皇帝，可能要等下辈子。”
“好吧。”谢池羽撇了撇嘴，拿出一个木盒往她身前一推，示意她打开。
叶酌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在盒子打开的瞬间，眼神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