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霜瞪大了眼睛,极力克制了数息,胸口的起伏才总算归于平缓。熙元帝形容枯槁,谢时安不再甘心蛰伏,谢池羽必定也做好打算了。
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该惊讶的。
“霜霜,不该说的话,今后就别说了,我不会再容忍你这样的。”
谢池羽安静的看着叶酌言,留给白如霜一句冷峻的命令。
“是。”白如霜不再多话,低眉退出了房间。
府上的丫鬟很快就将熬好的药送了过来,谢池羽一勺一勺喂叶酌言服下。
他第一次喂人服药,不得要领,她又昏迷着,药汤洒出了许多。
一旁的丫鬟看着心里着急,偏偏他又是一副无比耐心的模样,丫鬟也不敢说让她来喂祭司服药这样的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谢池羽轻轻攥住的一只手突然有了动静,他心中一喜,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见眼泪从她紧闭着的双眼里滚落下来,紧接着,她那布满伤痕的身子开始抽搐起来,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救救我,谢池羽,救救我。”叶酌言突然大哭起来,紧闭的双眼中淌出血泪,声音虚弱得听不清。
“别怕。”谢池羽一时慌了神。
“我好疼啊,好疼啊,我害怕,谢池羽,我看不见了。”
谢池羽把她抱了起来,他的胸膛温热又坚实,却止不住她的恐惧。
她贴紧他的胸膛,哭得接不上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求他救救她。
“去叫落苏过来!”谢池羽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冲着候在门口的丫鬟大喊,慌乱得束手无策。
叶酌言突然猛力的撞向他,对他又打又踢,像一只牙还没长齐但天性凶狠的幼兽。
凛冽的掌风袭向谢池羽时,他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叶酌言出手虽狠,但毕竟受了伤,谢池羽几乎只用了一层力道就牢牢钳制住了她的手。
“你醒醒。”谢池羽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失去理智,对他又打又踹的人,心被揪了一下。
被他拽住的那只胳膊上,有血渗了出来。
碰到她的伤口了。
谢池羽心中懊然,赶紧松开了手,叶酌言得了机会,杀气腾腾的掌风再次袭了过去。
谢池羽微拢眉梢,侧身避开了攻击,再一翻身,就将叶酌言压在了身下。
“真是傻子,不认识我了吗。”他控制着力度,按住她不断挣脱的双手,声音低沉又急切。
她对他的话不为所动,陌生冰冷的目光看得他一时心惊。
直到扑腾累了,她的手脚才消停下来,寒光凛凛的眸光陡然变得迷茫起来,莫名泛出一层水雾,接着就无声的哭了出来,柔弱无力的身子瑟瑟发抖,哪有半分刚才的狠毒模样。
谢池羽的心都碎了。
“主上。”落苏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进来,一见眼前这画面,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她走错屋了?这是谁在强抢民女?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给她看看!”谢池羽直起身子,见落苏站在原地发呆,一时怒气上头。
落苏忙应了一声,走到叶酌言面前正欲诊脉,叶酌言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下子瑟缩到了床脚。
谢池羽伸手将她搂了过来,轻声哄道:“不怕,你们认识的,她不是坏人。”一边说着,一边牵出她的手,伸向落苏。
落苏下指片刻之后,心中暗道之前大意了。
“她怎么了?”谢池羽见落苏脸色有异,连忙问道。
“祭司大人中了躁郁散,是从身上的每道鞭痕渗进去的。”落苏苦着脸,连连叹气,“人昏迷时,此毒不会发作,但醒来之后,毒素就迅速扩散,人会失去理智,或是陷入狂躁,或是溺于伤痛,中毒之人心结越深,症状越复杂。”
“能不能解?”谢池羽很少看见落苏有愁眉苦脸的时候,此刻不由得慌了神。
“能。施针排出毒素后,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能醒来。”落苏从药箱里取出针囊,抬头直视着眉头稍有平缓的谢池羽,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直言道:“不过,这毒最厉害的不是让人患上躁郁之症,而是蚕食人的记忆,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记忆。”
“她会……失忆?”
落苏看着一向从容淡定的主上此刻竟露出了被吓懵的表情,叹气之余还有不忍涌上心头。
“祭司大人中毒不深,或许还不会走到最坏的这一步。”落苏转头看向叶酌言,重新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又补充道:“即便真的失忆了,属下也会想尽办法让她恢复记忆,还请主上不要太过忧虑。”
谢池羽一时无话。他不在乎她失忆,但他知道她本人一定在乎。
落苏伸手去解叶酌言的衣衫,暗自腹诽着要不要委婉提示谢池羽回避一下,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一定要杀了他。”
落苏拿针的手一哆嗦,她自然知道“他”是指的谁,虽然大家早已对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心照不宣,但头一回听到谢池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刺激。
她微微偏头,拿余光瞟了一眼谢池羽,只见他早已自觉的转过了身去,玄色的背影阴郁沉闷,如同夹杂着雷电的墨色密云。
一根根银针刺入雪白光滑的肌肤,黑色的毒血顺着银针排了出来。
落苏松了一口气,起身唤一名丫鬟拧了帕子过来给叶酌言擦拭血污。
“她怎么样了?”谢池羽忙问。
“毒已经解了,属下还是与主上一同守着祭司大人吧,免得再有意外。”
天光大亮。
叶酌言睁开了眼睛,很快又被明亮的光线刺得闭了闭眼。
再抬起眼皮时,一张好看的脸映入她的眸子,华贵俊朗,眉目含笑。
“你是谁?”她的眸光迅速一转,灵动而狡黠。
“谢池羽。”谢池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上的笑容不变,“我叫谢池羽,你叫叶酌言。”
“谢池羽,叶酌言。”叶酌言反复念了几遍,又与他对视一眼,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谢池羽不解。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与我不一样。”
落苏的眼角一抽,心中暗道他星夜兼程赶回盛京,一个晚上又是救你又是守着你,眼睛能不红么。
谢池羽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又觉得好笑。
“与你不一样?”谢池羽忍不住逗她,“那你怎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叶酌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
叶酌言不解的看着他:“我为什么在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