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铃无声无息的破碎，散落，智恒的手里只剩下了一枚碎片。
然后茫茫白雾又堆积了起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除了叶酌言。
是的，他只能看见叶酌言，看到她像鬼魅一样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举掌拍了过来，目光狠戾。
她全身的轮廓都泛着一圈蒙蒙的虚光，这样的她，应该只是一个幻影才对。智恒猜想。
智恒并没有把这个幻影的一招攻击放在眼里，纵身一个飞转就避开了她攻击的方向，等他站稳之后，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刚才他没有感受到一点掌风或杀意，而是听见自己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好几道细微的破擦声，就像是很细的银针或者丝线极速刺过空气的声音。
但是他并没有看见任何这样的暗器啊。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他用余光看见叶酌言的右手在虚空之中一抓，有什么东西就缠上了他的双腿，把他往后使劲一扯，力道大得让他根本没办法站稳，砰的一声，脸就朝下摔了下去。
地面并不平整，满地尖锐的碎石把他整张脸磕出了血，那么真实的痛觉让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一个问题，他的脚下应该是平整的木板才对，这些石头哪里来的？
幻境？世上竟然有这么真实的幻境？
这是叶酌言制造出来的？
叶酌言很轻很轻的一个低笑传进他的耳朵，他的身体就猛地被掀翻了过来。
智恒的心里恐惧极了，因为刚才翻身的动作并非是他主动做出的，而是在一股股柔软的力量的拉扯之下做出来的，那些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勒进了他的身体，像是一条条柔韧有力的丝线。
智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偶，身上各处关节都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即便大脑很清醒，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极力仰头四顾，叶酌言的身影诡异的消失不见了，他只听见她的声音。
“我一直觉得制造幻境对付别人实在麻烦，又很残忍，所以从未用过，这是第一次，想来应该有许多破绽，大师一定要在临死之前找到啊。”夜泽留给她的长生花已经被熏染成了魔器，它让她能制造出几乎天衣无缝的幻境。
如果不是欺人太甚，魔器的力量，她原本不打算用的。
智恒听完就呕出一口血来。
不等他喘息片刻，他就发现自己站了起来，接着，身体被扯着离开了地面，然后悬空。
他的恐惧已经积累到了顶点，冲着四周大喊：“住手！你已杀了智心师兄，如今老夫若是也死于你手，天门上下定要让你万劫不复！”
但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喊出来，他的嘴巴其实根本张不开，像是被针线缝合了一样，努力试图说话的动作一旦大了些，嘴巴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痛，然后就有血腥味渗入唇齿，飘向鼻间。
他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叶酌言却听见了他心里的话，冷声回答他：“报仇？奉陪。在我万劫不复之前，我定能将你天门人挫骨扬灰。”
在智恒听来，叶酌言这种不惧生死的人最是可怕，他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接下来，他的双手就不受控制的抬高，做出了一个令他自己恐惧得心胆俱裂的动作。
浓雾毫无预兆的散得干干净净，坐在亭子里的熙元帝终于能把高台上的人与物看清了，他看见叶酌言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圆台的最高处，心里又惊又气。
灯笼全都变成了碎片，撒得满地都是。
叶酌言面朝神树，像往常一样聚精会神的为它灌注灵力，身前是那个他已经见了好几次的阵法的虚影。
而智恒不知何时竟然漂浮于半空之中，他面对着熙元帝，双目轻合，面色就和平时一样淡然平和，双手很认真的比划着什么动作。
接着，智恒用手指在自己身上点了点，嘭的一声闷响，智恒的身体就在他的注视之下爆炸了。
血色四溅，宛如白日里绽开的一朵焰火。
熙元帝心中大骇，立刻就从软席上弹了起来，下意识的拿衣袖遮面，生怕有秽物飞溅过来。
叶酌言的阵法刚好完成。
她一步步走下高台，从容平静如常，丝毫不在意脚下踩过的每一阶木板上都有腥红斑斑。
“若是臣早些知道大师为了聚集天地灵气滋养神树，不惜以自身的血肉为祭，臣一定不忍心答应让他参与此阵的。可惜了。”叶酌言轻飘飘的叹息了一声。
熙元帝这个时候才完全从惊骇之中清醒过来。
即便叶酌言在他面前依旧保持着臣子的谦卑，但他现在无比确定，那是假的，她其实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很清楚，智恒是要用长明阵灭杀叶酌言的，根本不可能做出拿自己祭祀的举动。
但是智恒刚才的表情是那么的平和淡然，就像在做一件遵从内心所愿的事情，就连爆炸的那一瞬间也不在脸上表露出任何的恐惧。
太可怕了，一定是叶酌言用什么诡异的法子控制了他。
熙元帝不禁想，智恒这么厉害的一个人，都能被叶酌言当着他的面除去了，如果她现在想要杀他，是不是也能很轻易的办到？
还有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智恒的目的？
如果她知道其中有他的授意……熙元帝看了看左右的侍卫，心里越发慌乱，他们应该拦不住她的。
但是熙元帝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得这么窝囊，堂堂一介帝王，怎会反过来被别人掌控生死。他有整个北齐为他护驾，叶酌言哪有那么容易伤得了他。
这样想着，他便挺直了腰杆。
“朕也不知智恒大师竟然如此深明大义，其心可嘉，朕要为他追封。”熙元帝看着若无其事的叶酌言，心情无比复杂，“若华祭司也辛苦了，回府去吧。”
“谢陛下体恤。”叶酌言转身就走，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就会压不住怒气对他出手。
她知道，熙元帝非死不可，但应该要等到谢池羽平定边域回来，由谢池羽亲手解决了他才对。
这里的每一幕情景都被探子传到了谢时安的耳朵里。
谢时安原本赏玩着准备送给冯思瑜的一支玉镯，因为恐惧，那只玉镯从他手里滑落，摔得四分五裂。
“殿下。”千江在一旁叫他，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真可惜。”谢时安看着地上的碎玉叹气，“千江，你说我如果落在阿言手里，下场会不会也像这只玉镯一样？”
门外有人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冯思瑜就慢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