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言疾步走近，嗅到了她身上残留的一点药味，和熙元帝身上的一样。这味道已经被馥郁的花香掩盖得差不多了。
她蹲在明意身边，借着月光打量了她很久，总觉得她那张脸好看得不自然，像是一张精心描画过的人皮面具。
“她就是下蛊之人？”谢池羽也靠近过来，不善的盯着明意。
“对啊。”叶酌言点点头，“留着别杀，叫落苏拿药控制着，找几个机灵的人向她学学蛊术，说不定以后有用。”
“做梦！西越蛊术岂是你们能学会的？”明意满脸讥讽。
“还真是西越人啊。”叶酌言笑了笑。
“主意不错，等我带回去问完话，就丢给落苏试药玩。”谢池羽颇为满意。
明意气得嘴角抽了抽。
夜风骤起。
明意的右手往衣袖里缩了缩，随即扬手将一大把粉末朝着谢池羽的脸上洒去。
他们三人距离很近，风向又正好朝着谢池羽的方向，那粉末飘散得极快，瞬间扩散成了漫天的幽蓝烟雾，兜头罩了过来。其间有无数细碎的银光闪烁，宛如一条流动的光带。
谢池羽以为那些粉末有毒，下意识的转身一步，挡在了与他并肩而立的叶酌言身前，搂着她一个疾跃，身形瞬间撤离至烟雾笼罩范围之外。
“我又不怕毒。”叶酌言愣了片刻，竟呆呆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谢池羽也是一怔，随即松开了手，笑道：“我忘了。”
即便谢池羽反应迅速，他的脖颈与背后的衣服上依旧沾了些许粉末，明意见了他身上的点点银光，不禁得意一笑。
叶酌言瞪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那些粉末，看清之后却也是一笑。
“琥珀粉。”叶酌言转身盯着明意，“他身上的鬼蝶蛊虫，看来也是你炼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中了鬼蝶蛊？”明意震惊不已，不过，不等叶酌言回应，她又自信的笑了起来，“呵，即便你知道了也无妨，鬼蝶蛊无人能解，包括你。哦对了，这些粉末里加了些别的东西，沾上皮肤之后，没个两三天是洗不掉的，足够让蛊术发作了。这黄泉路，我等着靖王殿下陪我一起走。”
“陪你走？你也配？”叶酌言讥讽的扫了她一眼：“我应该把那条鬼蝶蛊虫带来给你看看的，省得你死到临头还像个傻瓜一样狂妄无知。”
明意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少骗人，鬼蝶蛊虫一旦进入体内，就算是最厉害的蛊师也无法将它逼出，除非把中蛊之人杀了。退一万步，即便你本事滔天，找到别的办法逼出了蛊虫，那虫子离体不久就会死去，蛊虫若死，我会没有察觉？”
“你没能察觉，你不会解蛊，说明你弱啊。”叶酌言惋惜的摇了摇头。
明意气得噎住，只见谢池羽幽幽上前，眸子里无波无澜的，却让她莫名生惧。
“说，明潇与你是什么关系。”他的语气冰冷严肃，竟让一旁的叶酌言觉得有些陌生。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明潇是谁，怎么能让他变了一个人。
明意并不答话，只是挑衅的看着他，一副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谢池羽自然不会容许这么碍眼的表情存在，伸手就拧住了明意的脖子。
明意的喉咙堵塞起来，只能发出含糊低沉的咕噜声，她的脸涨得通红，随即蔓延出一片青紫色，无比渴求的空气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完全剥夺。
可她却死不了。
谢池羽手上的力道让她难受得生不如死。
“说。”他重复了一遍。
她艰难的点头妥协。
她其实不惧死，只是突然想到，临死之前应该让他悲伤或者愤怒一次，这样才不亏。
谢池羽的手松了松，听她咳了两声，道：“他是我师兄。”
他居然是西越人？谢池羽眸光一闪。
捏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却彻底放下来了。
谢池羽记得明潇提起过他的师妹。
那是某一年的朝青节，他二人坐在盛京城最高的房顶之上，月色单薄，凉意袭人，他们俯瞰着满城不灭的灯火下隐藏的繁华，头顶是千百盏孔明灯照亮的苍穹，烈酒浇过的少年意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和豪壮。
后来，醉意渐浓，自然而然聊起了心中郁结。
明潇说，他有一个师妹，年纪小他四岁，在同一个师父门下相伴了十载。他用清丽娇俏这四个字来形容她，说她的眸子比他们上次在雪山上猎到的那只白狐还要灵动几分。
谢池羽抓着酒坛碰了碰明潇身边已经空了的坛子，打趣问他，这么好的师妹，不应该赶紧娶进门么。
明潇笑得无奈，她的家世尊贵无比，他是配不上的。
再后来说了什么，只有那一晚吹散了所有遗憾的夜风才记得了。
“后来你找到了他，让他背叛了我？”谢池羽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叶酌言却听出了隐隐的恨意。
“背叛”二字让叶酌言猜到了明潇是谁。上次为他解蛊时谈起过这个人，她知道这个人在他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
因为他不当明潇是奸细，而是叛徒。前者代表从头到尾的欺骗，后者却藏着一段谁都无法否认或取代的陪伴与情谊。
“这怎么能叫背叛呢，他是我师兄，于情于理都应该帮我。从小到大，师兄从来不拒绝帮我的忙，这件事也一样。可笑他没能直接杀了你，而是种下了鬼蝶蛊，他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对你少一点亏欠？”明意掩唇一笑。
叶酌言实在佩服她的胆量，也不懂她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谢池羽，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想方设法的气他激怒他。
真是不想活了。
“你为谁卖命？”谢池羽也不再掩饰杀意了，她那副嚣张的神情与雪山上灵动的白狐再没有半点关系，让谢池羽只觉得厌恶。
“我是西越人，靖王殿下觉得我会为谁卖命？”明意并不畏惧他的目光，“靖王殿下树大招风，是一定要除去的，至于熙元帝，江景明有意与我合作，我何必拒绝？”
“谢时安什么时候成了西越人？”谢池羽嘲讽的看着她。
三言两语就想推个西越皇室出来做挡箭牌，把谢时安摘得干干净净，想得美。
这一句话让明意与叶酌言都惊了惊心。
明意压抑着内心的惊惶，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对谢池羽说:“靖王殿下倒是比我狠毒，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到给自己的兄弟扣上个恶名。”
叶酌言眸光沉沉:“靖王殿下，诋毁的话可别乱说。绝命蛊虫是藏在那枚翠微上的银丝之中的。”
她竟然还想护着他。
“那枚翠微究竟是谁的，你说得清？江景明与谢时安明面上可不熟，私底下却见面数次，谁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谢池羽目光灼灼，最后竟带上了几分质问的语气，“至于鬼蝶蛊一事，你比我清楚。”
叶酌言看着他的目光微微退缩。
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酌言几人不约而同朝着那声音望了过去。
“阿言，三弟。”谢时安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领了一队卫兵而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明意，疑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宣王殿下来得正好。”叶酌言面色一松，指了指明意，“她就是下蛊毒害陛下之人，宣王殿下可以带去审问了。”
谢时安面惊喜不已，笑着道了谢，几名卫兵就朝着明意围了过去。
“站住。”谢池羽冷喝了一声，吓得卫兵停下脚步，纷纷尴尬的拿余光瞟着谢时安。
“人是我与若华祭司抓住的，祭司不愿审问，那就交给我处理。”谢池羽冷着脸。
“三弟或许不知，父皇已将此事交由我负责，所以三弟不必为此事费心。”谢时安解释得无比温和。
“放心，不管我问出什么话，功劳都记在你头上。”谢池羽长剑一出，挑开了卫兵手中围住明意的剑刃，拎着她的胳膊就要离开。
嫣然刀拦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