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了一路的霉臭味,走到最幽暗僻静的一间牢房时,牢头顿下脚步,打开了在门上绕了好几圈的锁链。
“祭司大人,请。”
铁门被牢头殷勤推开,很快又轻轻关了回去。
牢房内光线微弱,坐在地上的那人或许怕黑,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了离油灯最近的地方。那盏随时会耗尽的微光刚好将她蓬头垢面的模样照得格外清楚。
“你来做什么?”
一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叶芙下意识的搂紧了双肩,却不想来人是叶酌言。脸上的惊恐一瞬尽散,转而化为愤怒与嫌弃。
叶芙身上血痕斑斑,没少被用刑。看来熙元帝对此案确实催得很紧。
叶酌言直接略过叶芙的问题,凝着她的眸子,悠悠道:“从小到大,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平时小打小闹的刁难我也就罢了,为何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叶芙哈哈大笑,怀疑自己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问题。
“因为你是怪物!一个怪物凭什么过得安稳,凭什么能当祭司,能与宣王殿下亲近。”
“就凭你整日端着架子游手好闲的时候,我在别处做着要拼命的事情。”
叶酌言收起了原本的一丝同情,语气严厉。
叶芙怔了片刻,她与叶酌言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第一次发觉自己对叶酌言毫无了解。
“你为了害我,不惜毁了神树,导致北齐地动频发,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因此家破人亡,你可有半分愧疚?”
叶芙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本就有一口气憋着,语气越来越冲:“愧疚?你也知道那些人原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却因为你死得不明不白,你为何不愧疚?”
冥顽不灵。
叶酌言摇摇头,语气骤然转冷,袖中的嫣然刀寒光凛凛。
“我以前只当你是小姐脾气大了点,从没想过要用坏字形容你,今天才知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你要杀我?你敢!”叶芙跳了起来,眼神里交织着惊恐与威胁。
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被叶酌言扔到叶芙脚下。
“不是我要杀你,是陛下要杀你。圣谕一出,总会有人来执行这个命令的。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把你的命交由外人了结,我不放心。”
叶芙的心顿时凉了个彻底,顿时咬牙切齿的伸出手去抓叶酌言的脸,却被叶酌言一脚踹开。
“叶酌言!你简直蛇蝎心肠,不得好死!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报仇!”
“你这个白眼狼,叶府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敢恩将仇报,残害嫡女?你不过是个养女,一朝得志便以为自己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
“你别靠近我!我要是死了,定要化作厉鬼日夜纠缠于你,叫你亲友反目,永失真心,不得善终!”
叶芙坐在地上,不断的往后退,一双被怨毒充斥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叶酌言。
见她居高临下步步靠近,叶芙脸上的恐惧突然变成了狞笑:“我真后悔没有亲手给芸香苑的那场大火添一把干柴。”
芸香苑的大火?叶酌言起来了,七岁时的某一天,叶府几房的主人们一起回乡祭祖,她因受了风寒卧病在床,被留在了叶府,一场大火就在那天差点将芸香苑烧成了一个空壳子。
秋月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就是在护着她逃出火海时,被塌下的一条烧得通红的木梁砸到所致。
见怪不怪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叶酌言的并未被激怒,眸子里毫无波动,不见一丝厌恶,更没有积蓄已久的恨意。
叶芙一时错愕。
“说完了?”
一道指风弹中了叶芙,她突然无力动弹。
叶酌言左手捂住叶芙的嘴巴,封住了无尽的咒骂与呜咽,右手将嫣然刀送入了叶芙的心脏。皮肉划破的声音被她平静的话语掩盖了:“这把嫣然刀头一回见血,用它来杀你,说实话,你不配。”
天牢之外,一袭玄衣修长笔挺,淡然的面庞俊逸无双。
身旁的风禾面露不解:“主上,祭司大人与叶芙交情不深,以祭司大人的性子,怎么会特意来天牢与她话别?”
“叶酌言不是来与她话别的,是来亲手杀她的。”
连续几场地动在民间造成了无数的损失与恐慌,熙元帝不会放过始作俑者,叶芙的死早在预料之中。谢池羽听闻叶酌言面圣之后直奔天牢而去,就猜到了她这头一回主动进宫是为了什么。
风禾恍然大悟,正想说这确实是叶酌言的作风,却因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自觉打住了话。
主仆二人齐齐回头。谢时安那一脸与生俱来的谦雅笑意被谢池羽凝视片刻后,慢慢收敛了起来。
“三弟怎么来天牢了?”谢时安受不了这快要结冰的空气,主动打破沉默。
谢池羽话里含笑,笑中又带着挑衅:“当然是为了邀叶酌言去我府上闲坐。”
四目相对,敌意渐起。
谢时安将视线移向别处,瞬息之间恢复了温润淡然的形象。
“三弟与阿言何时这般熟络了?”
“熟络?我与叶酌言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谢池羽的心里有股子火气憋了许久,无论谢时安今天说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点着他。
风禾不忍直视,谢池羽自打去了一趟南域,谈及叶酌言时常有些出格的举动。他不动声色的别过了头,却正好从千江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谢时安的眉头拧了又拧,不悦道:“阿言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物品,我不会把她让给你。更何况,感情是要讲先来后到的。”
“我认识她时,不比你晚,愿为她付出的东西也远比你多。要论什么先来后到,也是我先。”谢池羽的语气慵懒如常,细听之下,却分明有着寸步不让的意味。
对视片刻之后,谢时安摇了摇头。
“你这是一厢情愿,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谢池羽的唇角勾出一抹讥笑:“她与你之间,不也是她在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