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半山腰处凹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风禾在那缺口中苦苦寻觅着谢池羽与叶酌言。乱石之中,他只见到了几具山匪的尸体。
既然不见尸首,说明谢池羽他们还活着,可即便活着,遭遇了这么剧烈的爆炸,定然也是身负重伤,他们现在去了哪里?会不会被黑风寨的人抓住?
慌乱之下,只听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黑风寨大当家领了一队人马过来,辨认过那几具尸体后哭得撕心裂肺,又将谢池羽他们狠狠咒骂了一遍,怒声命令手下去寻谢池羽几人,誓要将他们抓来以祭亡灵。
风禾转身往下山跑,准备回了驿站领兵来寻谢池羽与叶酌言。
树林间,一个人蹑手蹑脚跟上了风禾,恶作剧一般凑到他身后,猛地拍了拍他的肩。
风禾转身举拳,却在看清了那张无比熟悉又许久未见的脸之后露出了惊喜。八壹中文網
“霜见!”
此时见到霜见,他又无比愧疚,他要怎么把“主上失踪了”这样的话告诉他。
霜见一眼便知他的心事从何而来,低声相告:“主上在纷雪营,正是他让我来此地救你。”
“你们去接的他?”风禾的脸色瞬间放晴,不等他回答,又将他拉近了一些,担忧道:“伤得可严重?”
那炸药的威力有多大,仅从黑风山被炸开的缺口就能猜到,谢池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要说还毫发无损,风禾是不太相信的。
霜见摇了摇头:“主上自己回的吹雁山,他什么事都没有。不过,主上抱回来的那个祭司现在还昏迷着,听说是她救了主上。”
风禾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思维瞬间凌乱。祭司大人竟然救了主上?他居然敢带她去吹雁山?
“你……再说一遍?”风禾怀疑自己听错了。
“唉,你这什么表情。”霜见嫌弃道:“主上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派人盯好黑风寨的动静,明日他会回来与你们汇合,一举灭了黑风寨。”
风禾郑重点头。
一路寒暄,直至将风禾送到了驿站,霜见才拱了拱手与他道别,未走出十步,却又被他唤住。
艰涩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霜见,你也替我向主上传一句话,请他不要忘了密旨。”
自盛京出发的前一夜,钱公公给谢池羽带了一道熙元帝亲笔写下的密旨,上面的字迹不似平时那般坚稳顺滑,而是有明显的停顿,也有力透纸背之势。显然,熙元帝运笔时的心情是挣扎的,慌乱的,最后只剩不留情面的狠厉。
密旨上写:寻机除掉叶酌言。
即便没有这道密旨,谢池羽也早就做了这个打算。
黑风寨覆灭之日,叶酌言的尸体也会被他永远留在这片山林之间。至于为什么不在来路上动手除她,一则动静太大,二则,多她一份力量,剿灭山匪之事也会轻松不少。
这些打算,风禾都是知道的。
谢池羽瞧着肆意不羁,潇洒随性,实际上是重情义的,叶酌言这次救了他,他一定是情急之下一时心软,这才将她带回了纷雪营。可谢池羽只要理智起来,就比谁都清楚哪些情义必须要丢掉。
风禾的职责所在,就是提醒他理智。
这份救命的恩情,记在叶府头上就可以了。
平心而论,叶酌言这个人,风禾是很敬佩的,她遇事沉稳,胆大心细,从未因为身具灵力而自恃高人一等,同龄之人无论男女,许多都远不如她。她面子上清冷淡漠,心里却是柔软的,仗义的,通晓情理的,不然不会在灵犀洞救他们,更不会在今日舍命护谢池羽。
不过,与效忠谢池羽比起来,风禾对叶酌言的这点敬佩之情随时可以忽略不计。
可让风禾没想到的事,谢池羽对叶酌言,远不止“一时心软”。
银月如钩,烛火葳蕤。
霜见经过渡烟居的小窗时,瞧见谢池羽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手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昏迷的叶酌言。
他敲了敲门。
“进来。”
“主上,属下已将话带到了。”霜见不敢吵到叶酌言,声音放得很低,“风禾也让属下给主上带句话。”
谢池羽半晌没有动静,既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也没说不听,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既然谢池羽不表态,霜见就当他是想听的。
况且,他虽不知那密旨的内容,但从风禾当时的表情来看,定然十分重要,非说不可。
“风禾说,还请主上不要忘了密旨。”
房间里的温度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冰冷。
霜见心里叫苦,恨不得将风禾打一顿。
“退下吧。”谢池羽皱了皱眉,比刚才严肃了不少。
霜见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脚底抹油开溜。
守在叶酌言的床边,谢池羽想了许多事情。
现在确实是杀她的最好机会。她受了伤,没办法反抗。况且,“靖王与祭司深陷险境,祭司舍命相护”这个理由,很好听,又能为北齐祭司再添一道荣光。
可他不打算再伤害她了。
他是喜欢她的。
一开始,谢池羽以为自己喜欢她是因为她今日舍命相救,细想之后又觉得不对。
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动心了。
比如在客栈里,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着那些轻如叹息的话时,他就喜欢她的心思通透。
比如在冰室里,白鸟的利爪刺得她的身体血肉模糊,虚弱将倾,她却恨着一口气威胁他,向他提要求。依照他的性子,他本不必理会,甚至就应该在那时直接杀了她,可他实在觉得不忍。
比如在紫雾里,她蹲下身来替他系着面纱,好闻的香气撩拨人心,清澈的眸子早就倒映出了他的心动。
不是因为她今天舍命救他,他才喜欢上她,而是因为她受了伤,让他感到慌乱和害怕,感受到了即将失去重要之人的威胁,他才知道自己早就喜欢上她了。
以前怎么不敢承认呢。谢池羽揉了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