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玠,你还有我呀,你还有爹爹呀!你并不是什么也没有的。”
“我还以为阿玠喜欢便留意一下,每日折了一枝梅,阿玠不喜欢吗?”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平安符递给身份低贱卑微的他。红色平安符上用更深一点的绣线绣了一个“福”字,红色穗子被冬风吹得张扬摇曳,小姑娘的手却是温热的。
他那时是人人可践踏奴才,只有她告诉他,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也终于有一个人在新年的时候,给他说一句“新年快乐啊,子行。”
“子行,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念太深会不开心的,人活在世上,开心最重要嘛,子行,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她榆木脑袋的时候,也是真的榆木。满嘴之乎者也,对他说: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只有香如故。要像梅花一样活下去。
“我知道你过得很苦,但是爹爹说,明天是个好天气。我觉得,你眼睛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看看阳光……”
少女执着一把油纸伞提着宫灯,言笑晏晏看着他,她永远站在那年李府的雪地之中,站在他记忆最深处。
“……好。”少年声音冷冽,他看向楚瑾,“我答应你撤箭,放了她。”
“将军!”
楚瑾愈发得意,笑意愈发疯狂。
只是他还没笑完,就见一旁一直无言沉默的女子,突然挣开他的手,决绝地从城墙上跳下去。
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留。
连楚瑾都懵了。
“看来臣也只好清君侧了!!!”顾玠声音发狠,往后招手下令放箭。
楚瑾慌乱之下,只能伸手去拉自己的救命稻草,可是少女衣袂被风吹扬起,划过他的指尖,他抓了一场空。
顾疏渺无法面对顾玠,她知道前世是没有自己的存在,顾玠方能无所顾忌。
而如今,她是人质,她是他的顾忌,若是她存在,而影响整个大局,这是万不可的。
她没有犹豫,当即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顾玠红着眼,握紧手中的剑:“阿姐!!!”
她让他没有顾虑了。
烈风刮过她的衣袂,青丝顺着风贴在她脸颊上,刮得眼睛干疼,她眼睛里却有些湿润起来。
从内心来说,她其实还是挺舍不得的。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世,身子比前世好多了,也和顾玠走到这一步。
但是,这一切都是老天的恩赐,总有一天,她得还回去。
就算她有多么不舍这一切的一切。
但是她还是很感激顾玠,很感激上天。
至少给了她这一次机会,让她看见平安长大的袅袅,就算古板但又有些顽固可爱脾气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最最宠爱她的祖母。
还有让她知道,有一个人能陪她两世。
系统:【检测到宿主存在真实危险,已尽量降低危险……】
【警告!危险无法解除!】
【攻略对象净化值50%】
【恭喜宿主任务进行100%。】
【系统注销,任务完成!】
……
“放箭!”顾玠道。
城墙上明黄色袍子的男人被射穿成一个筛子,还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这一幕,又似乎是不甘心。
万箭穿心。
他再也出不了声,直挺挺地从城墙上栽了下去,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死去,鲜血像一朵红花一样,在他身上绽开。
他偏头,身旁静静地躺着一位女子。
一条命对于他来说是命。可是顾疏渺的命,顾家的命,天下人的命,他从未放在眼中。
如今,他以命偿还。
她的冤,他的命。他害了她,不管过了几世,也定会偿还。
顾玠下了马,跑向顾疏渺的方向,将她打横抱起来。
顾玠以前笑她,生他的气时,看起来健康极了。可现在,她面色灰白,嘴角渗出血液,蜷缩在他怀中。
“子行……”
这一世至少比前世好些,她终于亲眼看着她的少年夺得属于他的皇位。
“阿姐。”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都说少年自有青云志,当诩天下第一流。
可如今,他哪有什么志?他怕,他怕她一睡再也醒不来。他肩胛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卑微小心:“阿姐,你别睡好不好?你不是想去江南吗?我带你去。你不是一直问漠北月亮圆不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她气息渐渐微弱下去,搭着他温热的手,吐字艰难:“子行啊,我赌对了,你是王。这一次就勉强……是算换我保护你了……”
她苍白的唇慢慢勾起一个弧度,然后慢慢消失。
腰间的白玉霜花玉佩碎得无法拼凑在一起,一如人一般。
玉殒香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