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渺端了水给他净手,她翻了柜子竟发现这地方也有许多药,甚至有治喘喝之症的药都有。
她哑然了半刻,随即给顾玠的伤口上撒上药沫。渺渺偷偷抬眼观察他的神情,想看看他痛不痛,可抬头却闯入了少年如墨深沉,似湖安静的眸子中。
他没有半分痛苦的感觉,渺渺想到他小时候受过更重的伤似乎也是面无表情的,她突然觉得想看他哭,还挺不现实。
夜色很静很静,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少年的呼吸很均匀,眸子低垂看着青白色女式手绢一圈一圈缠着他的手掌,手背上慢慢渗出一道血痕在青白色手绢上,十分醒目。
“疼不疼?”顾疏渺试探性地问他。
顾玠嘴角弯成一个看上去很乖,很好看的弧度:“不疼。”
……
“你去哪了?”宫女望向满身是血的小孩,皱起眉连丝毫心疼的情绪都没有在眼底展现过,“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宫女见他不说话,上前猛地抓起他的手臂。手臂上有一个很深很大的血牙印,和小孩白皙稚嫩的手臂一比,看起来可怖吓人极了。她动作幅度很大,正好牵扯到了旧伤和还没包扎好的新伤口。
小孩瑟缩了一下,低着头呐呐地说着“疼”。
漂亮的孩子垂着长长的眼睫,不停地颤栗着,不敢抬头看宫女的眼色。
“啪”清脆的一巴掌扇了下去,如火钳一般烙在脸上。
“疼?”宫女狂笑起来掐住他脖子,“殿下啊殿下,你要忍着,不管多疼。你要懂,示弱以人,伺机而动,要将萧氏那毒妇碎尸万段!要让抢走你一切的人不得好死!知道吗!!!”
小孩轻轻点了一下头。
见宫女疯狂的眼神,燃着火星子,他退缩了一下,叫她的名字:“细辛,今日还要练蛊吗?”
“当然!”女人桀桀笑起来,在那张脸上显得扭曲奇怪,“这蛊虫可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恨的人生不如死,也可以控制你想要的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控制你想要的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顾玠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睫抑制不住的颤了颤,他低头看向面前认真得可爱的女子。
渺渺抬起头,正好撞入他装满清浅月色的眸子里,她笑得温婉端庄:“子行,怎么了?”
顾玠佯装着乖巧地摇了摇头。
这般龌龊扭曲地念头,少年曾动过无数次。
“那看什么呢,伤口包扎好了,你这几天就先别动着了!”
她出声提醒,少年却向她递过来一样东西。
渺渺低头一看,他温热的掌心中正静静躺着那把做工精致,镶嵌着白玉珠,用羊脂玉雕成梅花样式的剑簪。
正是这把簪子,前世的自己竟然单纯地以为这真是顾玠随手做的。
渺渺抿了一下唇,认真地看向少年:“这是阿娘的遗物,拿给外人不太好。”
他也很认真地跟她说:“阿姐不是外人,阿姐是子行的姐姐。”
她还在犹豫,便听见头顶上少年清冽如酒的声音带了点笑意:“而且,这是定情信物。”
渺渺一脸震惊,还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什么!!!???顾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啊!
见她如五雷轰顶的表情,顾玠觉得好玩,于是不急不缓地补充道:“是我阿爹是我阿娘的定情信物。”
渺渺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她想多了,原来是陛下给皇后娘娘的。
又怕她不肯收,顾玠道:“我留着会伤心的,不如阿姐帮子行收着。”
哎,人家都这样说了,渺渺觉得自己再推脱,倒显得有些矫情。她接过少年手中的剑簪,轻轻戴在发髻上,对着顾玠晃了晃脑袋,向他证明:
戴上了戴上了!谢谢你!
烛光打在她脸上,她正冲他笑得温婉,二人又隔得这般近。夜深人静,屋内明黄的烛火不断晃动着,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少年喉结滚动,颤了一下眸,向她伸出一只手,碰到她的脸颊。
顾疏渺意识到什么,冷下脸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天色不早了,受伤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陛下还有千秋岁宴。”她杏眼清明,语调依旧是江南的吴侬软语,温温软软的。如一杯清茶,让人感到很冷,难以接近。
他“嗯”了一声,转身退去。
刚才,他确实,有些情难自禁了,还冒犯到了阿姐。
顾疏渺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受到秋天的萧瑟,觉得冷了起来。喉管发痒,她用自己的丝绢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渺渺感到喉中一股腥甜,摊开丝绢一看,浅绿的丝绢中带着一抹刺眼的鲜红。
她眸子沉了下去。
看来她动作得再快一点,自己这具身体犹如秋日残叶,所剩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