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进屋内,看了她一眼,将木托中的药和糖盒放在檀木桌上。
顾疏渺下了床,站在窗边赏雪。
她已换了一身衣裳,青碧色秋罗短袄,下裙微微摆动,是一件白月锦纱绣裙,耳上戴着青种耳珰,青丝绾成了一个垂云髻,云鬓别致更点缀着一朵白玉兰花发簪。
她有着白净的娃娃脸,眉下是水灵灵的杏眼,鼻头和嘴唇还有些肉。
顾疏渺并不是惊艳挂的那种大美女长相,是江南温婉相。
顾玠从边疆回京,再一次见她,女儿家站在白雪地中与楚瑾有说有笑,隔着雪幕,他看清了她。
顾玠带着不爽的情绪,见她的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那种戏本子里专拆鸳鸯的小白花。
许久未见,当初那个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兀自说话的小姑娘已经张开了。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
病态。
犹如快被打破的铜镜,折了一只翅翼的蝴蝶。
她很美,但,是残缺的,病态的,怏怏的。
小姚给她身上披了一缎白狐裘,衬得女儿家水灵娇气。
她生得本就讨人喜欢,只是因着一生被关在宅院中,没什么朋友,也不爱说什么话。
“你喜欢梅花,我便给你满院种上梅树,又何苦独独娇养着那一枝。”少年说着将目光移在摆在檀木桌的白玉颈瓶上。
如今的白玉颈瓶空荡着。
顾疏渺站在窗幔旁,淡漠的抬了一下眸子:“我不喜欢梅,而且素来爱迁罪于别人。”
顾玠闻言,动作一顿。
“是吗。”
顾疏渺转过身来看少年,顾玠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将药盏推至给她,待她喝完药又递给她一颗糖。
是冰梨糖。
她最喜欢吃的。
她从小会吃饭了就吃药,开始是觉得药难吃,又哭又闹。后来,母亲总会待她喝完药时,递给她一枚冰梨糖,她总算不哭闹了。
只可惜,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了。
熟悉的甜味卷舐着舌齿间,清香的鹅梨味像春月早晨茶梢上挂着的雨露。
顾疏渺在心中呼叫了好几声系统,但不知为何,系统也不吭声。
“父亲刚下朝回来,听闻你出了事,想过来,不过被我拦下了。”
少年朝她走了过来,他身躯高颀,比她高了不少,说话时只能垂眸看着她。
顾疏渺不解,抬头与他对视:“为何?”
“……”顾玠看着她,默了一番,沉沉开口道,“阿姐,我们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目光流转之间,顾疏渺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被关在书房里,有些自闭孤僻的孩子。
顾玠比她小一岁,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父亲并无续弦也无添房。
不知为何,父亲对顾玠总是很严厉。
旁的小孩六岁在玩桃木剑在玩桃木剑的时候,顾玠已经能执真正的剑了。
万家灯火添置,别的小孩已经进入梦乡之时,顾玠还在挑灯夜读完成父亲和大儒先生布置的功课。
他十岁已经被父亲提到军队的校训场上了。十五岁时,因一首咏月的诗赋被长安城的人都赞为惊才绝艳。
或许是因为如此,顾玠平日里没什么朋友,见得最多的便是在书房。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那难得与人表达情绪。
灯火葳蕤,他书房还亮着明亮的宫灯,书卷堆在案几上,一摞又一摞。
少年垂着长长的眼睫,右手执笔,十分认真地批阅书卷,他用月白色发带扎了一个高马尾,一身冰蓝色轻纱长袍,衬的他肤色白皙。
月光明明,却未曾映在他清霜般眼底。
“顾玠~”那时她还小,趴在窗外,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嗯。”
“入冬寒冷,我给你送一个汤婆子暖暖手。”小姑娘弯着圆圆的杏眼笑。
“谢谢。”
后来被父亲发现了,顾严河打了她十个手板,并惩罚她与顾玠跪了三天的祠堂。
顾严河是传统的南方大儒,固执,倔强。
他声音如雷声贯耳,严厉又绝对,竖眉怒道:“渺渺,为父与你说过,顾玠与你不是一路人,总会耽误对方的结局!顾玠,为父让你做之事,是天下之事,君子行动如风,怎可为一介妇人之仁而停留,若你这般,怎可成大事?”
小姑娘哭的伤心,用红肿的手去擦脸上的眼泪,梗咽道:“知道了,爹爹。”
“为父与你说过什么?!”
“以……以尺为距,不可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