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在医院是最后一次见到林建军，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竟然又找上了门。
还是为了林妍菲的事情。
为了这个养女，他也算是劳心劳力。
苏梅婷只觉得更加讽刺。
林妍菲自从上次被钱金龙卖了，就再也没被找回来。
如今蔡桂花出狱，第一时间便是打听林妍菲的消息。
而当时发现林妍菲被卖掉的，正是一一。
饶是林建军知道，苏梅婷并不欢迎他上门，他还是厚着脸皮过来了。
尤其是身后还跟着蔡桂花。
苏梅婷没见过蔡桂花，但一一在林家经历过的事情，应重晔曾让人调查过。
对这个女人，她不认识，但却很熟悉。
对于一个为了一己之私伤害过自己女儿的人，苏梅婷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她背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垂眸，也没有开口请他们坐下。
“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这句话，自然是跟蔡桂花说的。
蔡桂花先是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等想明白之后，脸色倏地一白。
她和王永德做拐卖孩子的行当，轮到他们的女儿，却被人卖了。
这可不就是因果报应。
蔡桂花刚出狱，身体还虚弱的很，心头涌上悲戚，浑身力气都泄了，瘫软在地。
“报应……”
林建军不赞同地看着苏梅婷，“对一个孩子如此，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苏梅婷挑眉，无数次想要对他破口大骂，却觉得任何一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样对一个孩子是过分的行为吗？可你对一一做的，比我今天说的话，过分千百倍。”
锐利而又铿锵有声，仿佛能将林建军钉在耻辱柱上。
“怎么？林妍菲值得同情，我女儿就是活该被你们这样对待是吗？”
“不爱她，为什么要生下她？”
“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差点被人卖了的时候，你在哪里？口口声声喊着林妍菲是你战友的女儿，那一一生来就是你的女儿，这是原罪吗！”
没有人会反对林建军对林妍菲好，但凭什么一一，要为了他的私心而作出牺牲。
苏梅婷的字字句句，将林建军逼得步步后退。
从没有人这样疾言厉色质问过他。
就像林敬亭，明明对他攒了一肚子的意见，但从不会当面跟他说出来。
以至于，林建军从不知道自己作为父亲，有多失败。
“我知道，我亏欠一一很多，但…但苏同志，菲菲是无辜的，今天要是你的孩子被卖掉，相信你的着急不会比我们少。”
苏梅婷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确定，林妍菲是你战友的女儿？”
林建军对蔡桂花处处忍让，为的就是林妍菲是战友的遗腹子。
饶是蔡桂花做了许多错事，林妍菲伤害了一一许多次，他都选择了包容。
如今听到苏梅婷的话，林建军不可置信地看向蔡桂花，仿佛希望从她这里可以得到答案。
林妍菲，怎么可能不是战友的女儿。
战友死后，蔡桂花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从乡下过来投奔他。
这一切，合情合理。
苏梅婷缓缓起身，踱步到蔡桂花身旁。
“你一个怀孕的女人，能走出村子就不错了，如何能轻易到扬城军区？蔡桂花，如果你真的想找回你女儿，现在你应该做的，是尽可能地赎罪。”
蔡桂花浑身冰冷地匍匐在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妍菲。
可如今林妍菲不在了，她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是王永德，是他！我婆婆磋磨我，根本不会让我轻易离开，除了王永德愿意帮我，我根本没有办法……”她嘶哑着声音说道。
她拿自己的身体和王永德交易，让他帮自己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
可来到扬城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为了让林建军收留她，她将肚子里的孩子当做遗腹子，留了下来。
彼时赵云芳也怀了孩子，她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起了把苏以丢掉的心思。
王永德坏到了骨子里，但他对女儿的心，却是真真的。
在林家事情败露之后，王永德狱中自杀，为的也是保住林妍菲。
“建军，我对不起我男人，也对不起你，但菲菲……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林建军神色恍惚地看着她。
“她无辜……她真的无辜吗？”
没了“战友女儿”这层保护膜，他才能真真切切，作为旁观者来看待林妍菲这个孩子。
她无辜的话，那一一受的委屈算什么？
愤怒充斥在他心间，林建军压抑到青筋暴起，手臂肌肉膨胀到微微颤抖。
“蔡桂花，你！”他咬牙切齿，喉咙如刀割一般，却不知能说什么。
“她无辜！我林建军，他妈就是一场笑话！我林家就活该为了你女儿，被搅得四分五裂吗！”
他女儿不认他，儿子不回家，妻子进了精神病院。
都是因为蔡桂花和一个人贩子的女儿！
林建军觉得自己快要被冲撞的情绪分裂，眼泪仿佛失禁一般，控制不住涌出来。
他迈着大步往外走，好似自己身处牢笼，急不可待想走出去。
蔡桂花将他当做救命稻草，自然不能放过，连滚带爬跟着跑了出去。
直到楼下没了声音，一一才从楼梯转角处走下来。
“妈妈……”
苏梅婷笑着朝她招招手，“过来。”
一一哒哒哒跑过来，扑进她怀里。
“林妍菲找不回来了吗？”
苏梅婷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一一希望她找回来吗？”
一一点点头，“希望的。”
“可是她对你那么坏呢。”
一一迟疑了下，在她怀里蹭了蹭。
“每一个孩子，都不应该被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