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子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安排人将战死的二十个兄弟安葬了。并将矢国三百战死尸体做了一个巨大的京观。以向矢国示威。非子和我回到秦城，并排在病塌上躺了五天。中间隔了一条过道。本以为姚巫医是个老头儿，却不想竟是个女子。还是个美丽的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头，看年纪也就在个十三四岁。那丫头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钳子、刀子、镊子、锤子、骨针、鱼肠线、白纱布等物。一看就是她的助手。姚巫医叫她灵儿。灵儿话挺多。说起话来叽叽呱呱的，像机关炮。给非子换药的时候，她是干练的。手脚麻利地灌非子喝了一碗浓稠的汤药，等待片刻，拿着一把小钳子果断地将箭簇拔出，紧接着就是清创、擦血、上药、缝补伤口、包扎。整个手术也就耗费半个时辰的样子。轮到给我换药的时候，却是另外一个样子。看我喝完药，那药真苦！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身子就开始发麻，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忍着点儿啊，”她柔声说。那神色，像是安慰一个小孩子。紧接着，便用清洗过的小钳子给我拔插进腹部的箭簇。这时候的她蹙着眉，眼睛里流露出关切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手就有些抖。每拔出一根箭头，眼睛里就蒙了一层雾气。像是有泪要流出来的样子。整个过程，大约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没过多大一会儿，我就觉出了不对劲。等她带着灵儿出去以后，我悄悄问非子，“我咋觉得她不对劲儿呀？”
“哪儿不对劲儿了？”
非子的表情明显是明知故问。“我怎么觉得她看我眼神······”“谁叫你经常惹乎人家咧？不是摸人家的屁股，就是摸人家的······”非子往自己的胸脯上摸了一下。“我哪儿······”我急了，翻身起来，就要打他。“得得，你别打我，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我都不认识你了。”
非子连忙闪躲。“那我原来什么样子？”
非子无奈地瞥了我一眼，“不说流氓吧，也差不离。哪个女人，但凡漂亮一点儿的，你没招惹过？”
“我招惹过谁了？”
“她是一个，她是巫医老姚的女儿。南城教书先生秦宽的女儿秦秀儿，东城马贩子老马的女儿马琴，西城绸缎庄掌柜老李的女儿李霞，城北税务司老高的女儿高岚······”见他一边扳着指头，一边数着一二三四，似乎还没有完的样子，我赶紧抬手打住他继续说下去。脑子里一阵头大。天呐，这是我吗？见我一脸痛苦的样子，非子噗嗤一声乐了。“谁让你四处留情咧？现在是有姚佳挡着，她们进不来，等你出去了，才有的麻烦哩！保证你每天都是温香软玉。还恢复，恢复个屁！”
“那我该怎么办？”
“凉拌！还怎么办？哎，你原来的机灵都到哪里去了？惹乎了就跑，不是你的一贯风格么？”
“那···我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非子摇了摇头，端过小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戏谑地瞥我一眼，说道：“她叫姚佳，巫医老姚的女儿。因为秦城就一个巫医，人人都要来求，人家本来是站在天上的一个人。瞧谁，都是往下瞧的。也就是你，受了两次伤，在人家给你治疗的时候，你就动手动脚。一会儿摸摸人家的屁股，说人家的屁股不错，挺翘。一会儿又碰碰人家的胸，说这胸挺好，有弹性······”我越听越是脸红耳热，打断他说：“我···这样，她不揍我？”
“谁说没揍你？揍了。那耳光，那个响亮！可你还是嬉皮笑脸，她又能怎么滴。这女人呐，也怪。你好好对她，她看你是臭狗屎。你这种臭狗屎，她却偏偏喜欢踩你！你病好了，去了护场队，就把她忘了。她又去护场队找你。这不，一来二去，就好上了。人家对你认真么吧，你又不认真了。还是嬉皮笑脸地，又去勾引别家的女子，哎，就是那个高岚。你，就是在那时候勾引上的。”
我越听越是心惊！连忙制止住他。“得，你停停。我脑子反应不过来，我得想想。”
现实中的我，却并非这个样子。可以说完全相反。青春少年，情深深雨濛濛，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八几年的时候，琼瑶小说正流行。每个少男心里都住着一个小燕子。每个少女心中都藏着一个尔康。我的确暗恋着一个女孩儿。她叫李兰。梳着宫廷里丫鬟的那种头。长发披肩，玉立婷婷。她有着挺直的鼻梁，弯弯的眉，清澈的眼睛，红嘟嘟的唇。若不是牙齿有那么一点儿参差，足可媲美林青霞、翁美玲。可也正是那一口龅牙，才更加显示出她的可爱。我偷偷地喜欢着她，却并不想让她知道。只能拿着姐姐的服装杂志，把其中的一个女子假想成她。每一次偷偷看“她”，都会暗波汹涌，心潮起伏。躲在被窝里那啥就不必说了。现实中我，却只能与她交换一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古龙的《绝代双骄》、《小李飞刀》。借书还书的同时，碰一下指尖，都会让我如遭电击，心跳不止，回味无穷。这时候我还没认识我的同学老刘。他告诉我了一个爱情的六字真言：勇敢，大胆，不要脸。哦，不是六字真言，是七字真言。嗨，就算我知道了，背的滚瓜烂熟了，也还是做不到。首先是勇敢。打架让我勇敢，没问题。追女孩子，那就算了。我一见女孩子就慌，就脸红。勇敢不起来。其次是大胆。也是这样，打架没问题，敢往死里打虽不敢，打改打怕还是没问题的。追女孩子，还是算了。我不大胆，见了女孩子，连话都说不全。不要脸，可谓是字字珠玑，七字真言的精髓。我后来的同学老刘，凭着这三字真言，祸害了我们学校多少好女子？我却做不到。非子口中说的这家伙，使我想到了小鱼儿。于是我就问他：“你说的这家伙，是不是就像绝代双骄中的小鱼儿？”
“绝代双骄是什么东西？小鱼儿又是谁？”
这才意识到公元前900年的他又怎能知道三千年以后的《绝代双骄》？又岂能知道小鱼儿？于是，就只能把古龙的绝代双骄给他约略讲了一遍。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入了迷！“这世间还有这好看的书？借我看看呗？”
我上哪儿接他去？只好骗他说，是我瞎捉摸出来的。非子猛地坐起来，兴奋地说：“哎，我发现你很善于编故事啊。你要不别干护场队队长了。我给你一个书记的位子，你专门写书吧。”
想着五六十万字的小说，用竹简写出来，还不得一大车？我摇头苦笑。“别，你还是让我干队长得了。写小说，可不是我的长项。”
正说着，却听吱呀一声，窗子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从窗帘后面露出一张脸。那张脸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和李兰相似的发型，粉面朱唇，眉眼灵动，有一点儿婴儿肥。一看到我，就眼含热泪说，“怎如此不小心？每次打仗都这样！”
又伸手攀住窗棂，爬上窗户，一跃而下。从怀中掏出两个鹅蛋，递给我，“快吃吧，还热乎着呢！偷我爹的。”
我回头想问一下非子，这又是谁？那家伙已经转过身子，装睡了。便只好对她说，“谢谢你！”
“哟，你咋还学会谢人了？不会是伤了脑子吧？”
说着话，扳过我的脑袋，就是一阵乱看。“也没事儿呀！”
又看到我满身的绷带，眼泪又开始流了出来。“你呀你，怎如此不小心······”话未说完，却见病房门打开，姚佳满脸严肃，走了进来。“谁让你进来的？你不知道他受伤严重，需要静养吗？”
那女孩儿在她的逼视之下，唯有低头认错，“我，我只是担心他么。来给他送个鹅蛋······”“出去！他不能乱吃东西！”
姚佳的声音，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在姚佳的逼视之下，那女孩儿只得唯唯诺诺的推门出去。走出门去，小心翼翼地掩住门。这才走了。“谁让你让她进来的？”
看她走了。姚佳就又转过头来，继续脸含薄怒地质问我。“我···我没让他进来，是···是她自己进来的。”
她威严起来的样子，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方才还是含情脉脉，一转眼，就变成了冷若冰霜。“狡辩！”
她嗛了一声说。“我还不了解你！”
“你···你了解我啥了？”
我迟疑地问。“了解你啥？”
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临出门时扔下硬邦邦三个字“烂桃花！”
我冤呐！却听非子噗嗤一声笑了。再次做起，道：“看出来了吧，看出来了吧。这才是真的姚佳。”
“凶恶的女人！”
我低声嘟哝道。“还不是你惹得？人家原来是个多么高洁的女子啊。都是你！把人都快逼疯了，都成怨妇了。”
“说谁呢，说谁呢？谁怨妇了？”
病房门再度被打开，伸过来的粉脸，却是姚佳的。非子连忙躺下装睡。我却难解心中郁闷。见门再次被关上，便低声问非子：“刚才那又是谁啊？”
“她就是高岚。秦城推官老高的女儿。”
“我天啊，原来的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都这样了，还怎么打仗啊？”
“哼，这也是困惑着我的问题，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打仗啊？我都多次下定决心，要把你拿下了。可到最后，仗还是得你打。你以后，能不能少给我惹点儿事儿啊？犬戎那边蠢蠢欲动，矢国这边虎视眈眈，还有随时都会来的狼群。你能不能专心一点？让我也省省心！”
我无语。闷闷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竟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等我被推醒的时候，灵儿已经板着脸，端着两碗鸡汤面，还有四个小菜，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屋子里已经点了灯。小丫头一边往矮桌上放着鸡汤面小菜，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你呀你，净惹我们家小姐生气！还给你做好吃的！这些都是她给你做的。刚哭过，就又开始给你做饭！这鸡汤，是我家小姐亲自选的小雏鸡，熬了两个多时辰。这面条，是我家小姐亲自擀的。她什么时候做过饭啊！还不是为你？你难道不知道么，我们小姐对你的一片心？也没看出，你有哪里好！”
我一边听她的唠叨，一边讪讪地坐起来。见我看她，小丫头连忙往后躲，一脸恐怖，“你别动我啊！我们家小姐，就是被你动手动脚，给害了的！”
见我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又唠叨：“人都说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可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家小姐，为什么偏偏喜欢你这种到处留情的坏蛋呢？”
我百口莫辩，只能继续一言不发。瞧着非子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就生气。“快点儿吃！我们家小姐说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灵儿冷着脸，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托盘，推门出去了。发出了很大的响声。看得出来，她挺生气。或许是为她的小姐打抱不平吧。这抱不平，该打！我开始痛恨自己。可又想，那不是我干的呀！管他是不是我干的呢。反正挺饿了。我要吃饭。鸡汤面味道还真不错，清清淡淡的，上面还飘着一层油花，几丝香葱。闻一闻，还有香油的味道。细若发丝的面在鸡汤里露出一个小尖。里面还卧着两个鸡蛋。小菜也做的精致。四盘小菜，一个凉拌藕，一盘白斩鸡，一小碟切得细细的小咸菜，还有一盘小点心。是四个做的极其精致的桂花糕。小小的，圆圆的，还印着精致的花，上面点了四个红点。让人不忍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