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小军请了市里的一个考察团吃饭，临近要结账的时候，助理说带的钱不够。
为了衬托自己副厂长的身份，赵小军去的是镇上最高档的饭店。
饭菜比外面的都要贵，所以超出了预算。
送走考察团后，赵小军让助理给厂里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让他过来结账。
这个年代，装一个电话很贵，基本的安装费都要三千多，花费也贵，要两毛钱一分钟。
所以电话装得很少。
肥皂厂办公室主任梁大春屋里却有一台。
梁大春一听说赵小军又请考察团吃饭，超出预算，心里就不痛快。
这个赵小军，仗着自己有钱，买了一个副厂长来当，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梁大春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就是因为老妈在外摆摊挣了点钱嘛！也不嫌丢人。
他这个副厂长说白了，就是买的。
真是搞笑，花三万买一个官，结果每个月工资也不过是八级工资一百来块钱。
还得在厂里干多少年才能挣出那么多钱，真是搞笑。
梁大春拿着五十块钱出了门。
到了饭店后，付了四十多块钱饭钱，开了发票。
见到赵小军后，梁大春笑容满面地说：
“赵副厂长，又请客吃饭呢？跟您商量个事呗，以后这请客次数能不能少一点，规格再降一点，这个月的指标眼看就快花完了。”
赵小军本来还带着虚伪的笑，这下脸垮了下来，
“梁主任，我请客吃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把厂里的肥皂卖出去吗？以前的销售，一个月做那点业绩，哪里够养活一个厂子，还不是得靠我广交朋友，增加订单嘛！
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懂。你就干好你的工作就行了，以后别对我指手画脚。”
说着，赵小军整了整自己的中山装，背着手走出了饭店。
梁大春在他后面竖起了一个中指。
不就是个副厂长吗？有什么可神气的。
但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是管领导吃吃喝喝的，赵小军一个人把经费花光了，其他领导怎么办？
他就想着给厂长送点礼，看能不能也有个晋升的机会。
梁大春吃完饭的时候，就跟母亲刘桂花提了一嘴。
刘桂花顿时把碗摔在了桌上，黑着脸说：
“大春，不是我说你，当初为了当上这个办公室主任，我们借了多少钱，五百块啊，你这还没干一年呢，借的钱还没还完，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梁大春口里含着一口饭，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妈，我这不是为了多挣点钱嘛！再说，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太不好当了，每天陪着笑脸不说，还得被人当孙子一样训。
人家赵小军，他妈就愿意花三万块钱买个副厂长，你就给我花了五百块，还天天念叨。”
“行，是妈没本事，你去找人家认妈去啊！”
刘桂花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梁大春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赶紧又来安慰，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跟小翠都处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结婚了。”
“大春，你每个月挣的钱也不给家拿。我挣的那点工资，还得供你弟上学，哪来的钱啊！”
“妈，我听说表哥最近盖了新房，不行，你再找她们去借点？”
“我不去，上次去了就没借给我，我不去自取其辱。”
刘桂花想到上次借钱，被杜鹃气回来，现在还憋着一肚子火呢！
“那要不我去。我这正好有一点办公桌椅需要买，可以让表哥来做。到时候开口借钱，就容易得多。”
刘桂花这才露出一个笑脸，“还是儿子有办法。”
选了一个周末，梁大春就骑着车去了建军家。
正是三月三吃荠菜的日子，建军扯了一把荠菜回来，正在清洗。
杜鹃和刘桂芳在堂屋坐着聊天，坤坤、静静、涛涛几个人正在你追我赶地玩。
建江和小花都在屋里写作业。
尤其是小花，她马上要初中毕业考高中了，所以学得特别刻苦，写完作业又开始背单词。
见有客人来访，杜鹃叫出了建军。
刘桂芳抬眼，发现是自己妹妹的儿子大春。
梁大春赶紧叫声了“大姨”，又对着建军和杜鹃叫了“表哥、表嫂”。
“是大春啊，稀客啊！”刘桂芳客气而稍显疏离地说道。
她可是很记仇的。
当初建军上他们家借钱，他对建军可是特别不客气，还说他是乡巴佬。
梁大春打完招呼后，给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还打了一个手势让建军坐下，那做派跟领导让下属坐下讲话差不多。
他说起话来，也官腔十足，
“建军，你坐下，我跟你说点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是肥皂厂办公室主任，管的都是后勤工作。
最近，厂里嫌以前的办公桌椅太旧了，想重新做一批，我想着这种事，肯定是紧着自家亲戚嘛，就想到了你。你手艺不错，应该没问题。
费用嘛，每天三块钱，比别处还要高一点。”
杜鹃心里直笑，自己可真是有耐心，真的让他把话说完了，没有把他轰出去。
亏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寒碜谁呢！
话是说给建军听的，建军搓了搓手，笑道：
“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脱不开身，马上就要春种了。”
田里的话，他已经计划请人，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大春没有听出听出拒绝，忙说道：
“这个机会很难得，厂里很少会花这么一大笔钱做家具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这时杜鹃叫了一声屋里的建江，建江出来忙问：
“二嫂什么事？”
“没什么事，给你这个月零花钱。”
杜鹃拿出五块钱，放在建江手里。
建江把钱推了出来，
“二嫂，你忘了，这个月，你已经给过了。”
“给过了吗？呵呵，二嫂脑子笨，忘了。”杜鹃笑着把钱装进口袋。
刘桂芳差点没憋住笑。
梁大春这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傻比才会觉得建军会稀罕一天三块钱的工作。
人家孩子一个月都有五块钱零花。
这时，杜鹃扭头跟大春说道：
“建军的确没空，过一段时间，我们要去镇上开家具店，正在选店面呢！”
大春走的时候，身体僵硬，差点一下没有跨上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