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衙役所言，郑纡垂头不言，罕见地露出了纠结的情绪。
他费心跋山涉水来到了乌鱼村隐居，又特意选择了和宁县距离较远的遥县作为接下来的住所，就是不想再和马家有任何联系。
别人不知晓马家的底细，但郑纡作为曾经的朝廷命官和当今圣上的朋友，是知道马家并非是普通的皇商，而是专属于皇上的情报机构。
之前郑纡收到儿子郑卓游的一封书信，说皇上有旁敲侧击地问郑纡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有表示过需要郑纡这样的人才重回朝堂。
这次马南屹既然看到了郑纡，就一定会将他在此处的消息告知给皇上，到时候能不能继续远离朝堂，就不是郑纡自己可以决定的了。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他这个老头子真的能给皇上帮点忙，也是他的福气了。
王锦儿坐在郑纡身旁，看着爷爷罕有露出的消极情绪，心想爷爷可能是不想欠马家太多人情。
小脑袋飞速旋转，她开始想起有没有什么可以还上人情的方法，这样至少可以让爷爷心里好受一点。
马车行驶速度平稳，半个多时辰后就平稳停在了遥县县衙门口。
车帘掀开，衙役在地上放了一张垫脚凳，请出郑纡三人：“郑举人，请下车和我去见周县令吧。”
郑纡将药箱递给了王昌景，一手一个牵着小王锦儿和王昌景，带着他们走进衙门之中。
王锦儿前世看过不少古代题材的电视剧和纪录片，但来到真正的衙门时带来的那种感觉是隔着电子屏幕无法真正感受到的。
尤其是此时衙门外百姓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从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声和木棍狠狠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声让王锦儿不禁心中颤动。
三人一进去，大堂中的人纷纷看过来。
王锦儿个子矮，正好和趴在地上回头看过来的王连顺对视。
此时的王连顺因为闹事证据确凿，已经被打了五棍，其眼中的怨毒让王锦儿不自觉抖了一下。
这人，看上去不是个普通的混混，倒像是个穷凶极恶的法外狂徒！
周县令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瘦高、长须及胸的男人，说不上仙风道骨，但眼神清澈，笑容真诚，要么是个好官，要么是个不好看穿底细的狠角色。
王锦儿凭借多年看剧积累的经验分析一番，乖乖跟着哥哥下跪，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农女王锦儿给周大人请安！”
周县令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郑纡，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这才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道：“小孩子就不要跪了，地上凉，伤身。”
在郑纡三人到后不久，钱氏被衙役押送到了大堂之中，跪在地上哀嚎不已：“大人！我是冤枉的啊大人！是那王成义不尊重长辈，是洪氏那表子拿了我们王家的方子，您一定要判他们有罪啊！”
钱氏尖利的声音让周县令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得不边拍惊堂木边喝道：“肃静！肃静！”
钱氏噎了一下，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周县令冷笑一声：“钱氏，你说王成义不尊重长辈，又说郑家的方子来自于你家，可有任何证据？在这公堂之上，不得虚言，否则直接打十大板！”
“这个……民妇只是怀疑，只是怀疑。”
一听要打板子，钱氏冷静下来，讨好地向着周县令的方向拜了拜，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耳根子清静了，周县令寒声问道：“钱氏，你口口声声说王成义不孝，又字字句句直指其母洪氏的错处，那本县令可就要问问你了，这些年王族是如何对待洪氏母子的？”
“这个……”
在这公堂之上，钱氏不敢说谎，所以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额角冷汗滴落下来，被她抖着手抹去。
“既然你说不出来，那不如让王成义来说吧。王成义，从王小柱之死开始说起，字字句句，确保真实。读书人若在这公堂之上说假话，惩罚可是要大得多。”
王成义恭敬行礼：“是，大人。二十年前，我娘病重，家中无钱医治，我爹不得不冒着大雪上山打猎，便死在了山上。但之后处理后事时，王家却说我爹早已自立门户，不配进入祖坟之中，还说就算我爹死了也要继续孝敬银钱，不然说会和官府说我不孝，不允许我参加科举。
“后来我娘带着我和弟弟嫁给了现在的父亲，可为了给我爹保留血脉，我娘不得不每年给王家五百文钱。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隔三差五二伯娘就会以孝顺爷爷的名义要我们一家拿出好的物品，甚至我姑姑也会过来强夺。
“直到今年，他们想要强行绑架我的女儿去给宁县老地主做续弦，还推伤我的侄女，抢走她的长命锁。之后我家好不容易找到了赚钱的法子，王家却先用孝道压我，再是砸了我的家又烧了我家的田地。
“字字句句，学生保证完全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王成义一拜到底，声音嘶哑，听得围观群众纷纷指责起钱氏等人。
一旁的王锦儿看钱氏想要说些什么，抢先上前一步掀开头发，指着头上的伤疤说：“大人请看，这就是当初被钱奶奶推倒受伤的地方，若非瑞瑞命大，怕是早就死掉了。”
说完，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转身抹掉，扑进郑纡怀里小声抽泣。
乌鱼村应该是宁县管辖的区域，此时两案合并调查应该是遥县和宁县的县令沟通过，并且马家也在其中帮了不少忙。
既然有人帮忙，那么不哭白不哭，王锦儿相信县太爷会做出一个很好的判决。八壹中文網
果然，在听到王成义所言和看到王锦儿头上的可怖伤疤后，周县令生气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钱氏！这就是你说的不孝顺？国家律法何时成了满足你们私欲的利器？”
“大人，我……”
“来人，钱氏身为长辈不慈，带人毁坏郑家房屋和田地，判坐牢三年；王连顺持木棍伤人扰乱秩序，判坐牢三个月；王大妮、王二妮等人扭曲事实，判坐牢一个月。现一并关入地牢，判王族赔偿郑家损失二十两银子，十日内凑齐，不然加重刑罚！”
伴随着钱氏、王大妮、王小妮等人的哀嚎声，这场闹剧终于停下，王锦儿抬头和郑纡露出了一个欢喜的小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