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盗门里要保持精瘦的体型了。这特么邹老大这个挖洞的朋友天生就是个长虫吧。进来之后的前五千米,一线裂缝蜿蜒游向深处,阴冷的风从无尽的远方呜咽而来,间或有水滴落。然后,这条该死的裂缝突然变矬了,仍然是那般苗条的身量,但是他们现在是匍匐着前进,稍微抬一抬头,额头就能碰到上方尖锐的岩石。还好,阴冷的风在周围的每道缝隙里自由游动,身前身后这二十几人各凭本事,弄出了不少照亮的手段,暂时无虞。冷汗自澈的脸边滑过,前方的黑暗似乎无休无止,狭窄的地形,被地形抻长的队伍,身后悟怀里那个素白色的香囊。如果出什么问题,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也就完了,那留下守关的各家老大守护的意义何在?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在前方跳动的自家幽白火焰的照射下,澈抬头,在上方的岩石上发现了一个不好的苗头。上方的岩石上有一张狰狞的笑脸。笑脸是深深刻入岩石的,笔画勾勒简单,但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那种阴森森的笑意似乎要从岩石里滴落下来。“怎么了?”
身后悟见前边胖子的身影停下来,悄声问。沉默了片刻,澈开口:“没事,上边多了个壁画,继续走吧。”
领头的幽白火焰继续前进,后面的每个人在经过笑脸下方时都不由得抬头看看这张诡谲的脸。澈翻眼看着岩壁,眉头越皱越紧。特么的,撞邪了。自从遇见第一个笑脸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盗洞的顶上发现一个几乎相同的笑脸,说是几乎相同,是因为如果仔细研究就会发现笑脸嘴边的笑意正逐渐变大,从最初阴恻恻似有若无的讽笑,到敞开嘴角奸诈讥讽的嘲笑,到最后阴狠毒辣肆无忌惮的狂笑。问题是,每个笑脸所在岩石的纹理,岩石上每道裂缝散开的经络,乃至笑脸的嘴角边那一小块岩石凸起形成的尖角形状,特么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转圈子。Ciao!澈咽了口唾沫,又一次停了下来。喑哑的声音在嗓子里轻轻打转,“矬子 ,让封三把竖眼打开。”
啥? 后面悟一愣,封三那小子竖眼刚开了5个月,眼下的封印纹都没长全,让他开竖眼有个屁用。“胖子,我说......”“少他娘废话,快,有总比没有强,......”胖子突然住嘴,耳朵尖动了一动。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匍匐前进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在听。咔嚓,咔嚓。微小的细碎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渐渐变大,胖子紧张地盯着前方茫茫的黑暗,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獠牙”。这把刀乃是他这个物种嘴里最利最毒的那枚牙齿炼化而成。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看错了方向。啪嗒。一个土块顺着岩石的罅隙掉到悟的脑袋上。矬子下意识抬头看,后方跟着轰地一声巨响,一整块巨大的岩石崩碎,成吨重的石块和土块砸了下来,砸向矬子后面的赛琪以及更后面的阿盼!水蓝色的光华爆放,两个人身体长度的狭小空间内肉眼可见虚幻的激流好似瀑布反向升空,愣是托住了砸下来的重物整整三秒,却是阿芒赫流波之杖从赛琪的背包里暴跳出半尺,自发护主。三秒钟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蓝色水流出现的瞬间,胖子腰,腿,臂同时发力,如开工之箭,一往直前,短刀挑落之处,一声惨叫嘶鸣,响彻耳鼓。矬子身体幻化成了一道影子,全身所有的骨骼软得像流沙一样,双手抱头在狭小的空间内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和力道翻了个跟头,铁钳一样大手猛地伸出,一把耗住赛琪的手腕子,另只手在地上一拍,身子借力后弹,将她拖离险地。岩石崩落的瞬间,阿盼下意识后退,待得一脚踩在后面人的手背上,方才想起后面还有二十号口子的人,当真是避无可避,暗道不好。后面被踩到的那只手却毫不含糊,一下子将阿盼的脚踝牢牢实实缠了两道,动作疾如闪电,一下子将阿盼向后扯出了一个成人身高那么远的距离。轰隆一声,成吨的岩石碾压下来,砸得地动山摇,土块石块乱飞,盗洞的上下四周墙壁好像鞣了皮的煮鸡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不断有大小石块土疙瘩掉下来,砸得众人全都挂了彩。尘土飞扬,沙尘暴过境一般。许久,动静渐渐平息。万幸这条路没有全部塌陷。阿盼从双臂之间抬起头,一头一脸的土,看见自己手掌上全是血痕,胳膊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口子,鲜血淋漓。回过头来,后面有一株细长发磷光的藤正对着她招展枝叶,其中一股分支还缠在她的脚上。这株藤的躯干擦过每个人的身边,一直蔓延向队伍的后方。巨大的心形叶片上映出一张脸,眉眼秀气文弱,记得正是跟在自己后面进洞的那个小伙子。灰尘弥漫在盗洞狭小的空间之内,久久不散。烟尘缭绕之中,一个沙哑的嗓子吼了起来:“把亮儿都点起来,全力防护。都警醒点,尤其是最后面的崔五和宁风。敏智呢,玄天无痕镜是不是在你手里?离开五鼓楼怎么也有几里地了,赶紧看看能不能用这玩意跟澈和悟他们联系上,隔着块三五米厚的石头,不能传音这是作死呀。还有封三,把竖眼开开,看看是怎么回事。”
阿盼向后望去,隐约记得这声音来自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进盗门前无意间扫过一眼,看样貌年纪已然不小,在跟着进来的这二十人里显然是个有资历的,大家伙都管他叫奇叔。奇叔发话,微微有些骚乱的后半截队伍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各种亮光重新燃起,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全神戒备。隔着一整个坍塌区域的前半截队伍中,悟默不作声爬到澈的后边,凝望深不见底的黑暗。澈满身满脸的灰和土,额角被落石砸破,墨绿色的血痂凝固在青紫的伤口上,却还保持着刚刚那一击而出的招式,全身肌肉绷紧,眼睛眯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掌中的“獠牙”衔着寒光,在“青冥子”的幽白光焰下暗红色的血顺着血槽滴落下来。悟轻声开口:“那是什么?”
“不知道。没看清全貌。......像是一条触手。”
“......”-----水蓝色的蝴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漂浮在坑道内,赛琪再次小心地看了看右手上面戴着的指环,普通的款式,普通的颜色,蹭上了泥土有点脏,没有任何颜色改变的迹象。岩石塌落获救后的第一时间她就看了这个指环,没有改变颜色就说明命运的契约并未终止,那么至少阿盼还活着并且没受致命伤。想起这个命运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小姑娘跟着自己一路上磕磕绊绊并肩走到现在,她早已经是自己的亲人,妹妹,如果她不在了,自己都会怀疑是否还有勇气在这条漫长艰险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刚刚的危机关头还没有时间去细想,但现在险些生死相隔的后怕却让赛琪瞬间红了眼眶。赛琪努力把眼泪瞪了回去,从浪迹时空,成为通缉犯的那天起,她就发誓再也不会轻易在困境面前哭泣,而且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不能在原地等待,得做些什么。坑道内的黑暗无限延长。赛琪在坑道内爬行,来到悟的身后:“后面被彻底堵死了,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得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麻烦。”
怎么解决?矬子眼眸微阖,开口:“咱们被困在这了,后面塌了,还不知道死没死人,前面有个未知的怪物在,得随时准备拼命。如果在旁边重新挖个通道或者直接挖穿塌落的岩石,我和胖子倒是在行,不过岩层这么脆,我怕挖塌了整个盗门。所以现在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赛琪开口:“我有法术可以化刚为柔,将岩石的一部分化为流水的质地,而且我可以控制维持这种状态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穿过后面那块塌落的岩石,跟咱们的人会合。”
矬子瞳孔一缩,回过头来打量赛琪:“你他娘不是开玩笑?”
“如果我所言不实,叫我被活埋在这,永世不得脱身。”
矬子看了赛琪一会,继而无声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前边胖子的腿,:“你看怎么样?”
“就这么办。看看后边的人能不能联系上,继续往前走。”
胖子咬牙说道。“咦?现在后撤不是更...?”
赛琪愣了一瞬,跟着释然,也是,怎么退,后面是刚逃出来的合围陷阱,而且保不定来路也有塌陷的地方,只能往前拼,看看能否搏出一条血路。矬子翻掌从腰间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件极薄的物事,灵力附着其上立刻结出古朴的灵纹,正是玄天无痕镜。几乎就在灵力附着的瞬间,镜面亮了起来,一个毛头小伙憨厚朴实的声音响了起来:“通了,通了,找到悟师叔了!”
矬子咳了一声:“敏智么?你们那边伤亡如何,所有人可曾远离?”
“都在呢,大家伙让石头砸得狼狈不堪,青越还现了原形,但是都没大事儿。师叔你们那边呢?”
“还行,也都活着呢。通知大家伙,一会我们这边施法,塌下来的石头上会穿个水洞,到时候顺着这个水洞都过来,咱们继续往前去。”
“啊?师叔你不是开玩笑吧,咱们山上哪有这样的法术?”
“少废话,没空跟你扯淡,赶紧让大伙准备。”
“呃,是,师叔。”
被截成两截的队伍彼此取得了联系,大家心里都敞亮了许多,各做准备要再次会合。后半截队伍里唯独一人心神不宁,想要回头仔细确认又怕着了形迹,这心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个人是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