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归于平静之后，再在营里说小话哼小曲是要受罚。
今晚巡查的都尉来的比以往都要晚，汉军营地之上始终有嘁嘁喳喳的声音。
马儿不时仰起脖子叫上几声，衬托出几分夜晚的悲戚。
“功败垂成，白日里攻势再顺利些，山上的曹军也就不会还能这么舒坦地躺下了。”
徐庶给火堆添了一根柴木，火焰里响起爆裂的声音。
“曹仁和吕蒙都到哪里了？”
关羽沉声问道。
“下午时分在河岸北方扎营，距离我军不足三十里。”
“他们的火熄得很早，估计是想明早抢在我们动身之前发兵。”
白天没能攻下曹操的阵地，身后两路追兵趁势追上，明天会发生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面对吕蒙的奇招破局，众人选择的反攻曹操本阵的想法失败了。
不但失败了，还让十多万将士一同进入了包围当中。
“君侯，丞相……还没有消息么？”
“上一次收到丞相的来信，还是要我们视情况决定是南下还是回头迎战吕蒙。从那以后，我们就和所有人马断了联系。”
徐庶淡淡地说道。
“这么说来，我们现在的处境，外界一概不知了？”
黄忠摘下头盔磕了两下，里面好像进了什么东西。
“嗯，外界的消息，我们也一概不知。丞相做了什么准备，调动了哪些兵马，都还是未知数。不到明天，我们谁都不知晓。”
火堆旁的气氛压抑地让人不快，徐庶直言快语，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空话。
努力他们付出了，进攻不力是事实。
交到手中的机会用完了，剩下的就是把希望寄托于其他人身上。
不会有人喜欢这种感觉。
徐庶自己也不喜欢。
在座的黄忠、陈到、田豫、张绣、徐盛等等，都不会喜欢。
关羽稍微远离众人一些距离，手里捏着带的最后一卷春秋。
仿佛今晚的事情与他无关。
“使君，明日我等该当如何，早些告诉我们吧，要不然弟兄们晚上都睡不踏实。”
徐盛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是福是祸都得有个结果。
眼下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趁着包围没有形成，壮士断腕，放弃一部分兵马，保全主力撤退。
这样一来如果王安和周瑜有准备，被放弃的人就白白牺牲了。
另一条是继续死磕曹操。
能威胁到曹操的安危最好，威胁不到，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明日……”
徐庶欲言又止地看向关羽。
一阵沉默过后，关羽合上了书。
“诸君可自行进退，关某亲自为诸位殿后！”
“父亲……”
关平张大嘴巴，心头一股无名火压得他说不出话。
“君侯，我等尚未兵败，不宜说此不利于军心的话啊！”
周仓在关羽身后提刀侍候，听见此言也是心中一惊。
放任部下自行去留，兵马岂有不乱之理？
在场的人当中还有不少降将，转过头去投奔曹操，又有何难？
“这就是关将军的军令么？”
徐盛冷哼一声。
关羽没有徐盛，重新打开了书卷，借着火光细细品读。
“使君，徐盛告辞了！”
“徐将军……”
徐庶望着徐盛离去的声音不知道说什么好。
“使君，在下也告退了。”
“使君保重！”
张绣田豫纷纷起身跟徐庶道别，场面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君侯，明日必是一场苦战，陈到这就回去安抚士卒了。”
“叔至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就觉得不好意思走。替陛下保留兵力，也是一件有功于朝廷。”
“陈到记下了！”
黄忠坐在地上看着众人一个个的离开，也在心里嗤笑了几声。
“黄老将军。”
“使君不必担心老夫，我年过花甲，早已没了什么挂念。只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能多替陛下杀几个敌人。今日在山上输给了关将军，我这心里甚是不服啊。只希望明天关将军还能拿出今天的实力，让老夫再跟你较量一番！”
火光下黄忠走得不快，却异常稳健。
“君侯，大伙都走了。”
徐庶又扔进去一块柴，心里空落落的。
“嗯。”
关羽的声音平淡如常。
“我有一点不明白，君侯既然决定了死战不退，为何不挽留他们，这样胜算不是更大么？”
“我在接到丞相的军令之前，曾梦到不祥之兆。有人解此梦说，我杀河北壮士以成名，死当还怨于人。若我关羽命当绝于此，也该是我一人承担，何苦连累三军将士？”
“今日兵困于此，并非人之过，乃天命也！”
徐庶凝视着天空，今晚的星光格外的暗淡，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元直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他们。”
“嗯，君侯早些休息，徐庶告退。”
周仓廖化识趣地自己归营，让关羽父子留下独处。
“父亲，我不明白。”
“南下攻曹，是为父的主意，没有什么明不明白的。我方才说兵困于此，非人之过，实则是不对的。率万众之师，受君命食君恩，兴亡成败，都是自己的宿命。”
关平哽咽不止，不忍接受眼前的事实。
“父亲，明日我军必然能够击败曹操，从正面突围。”
“如果真能从突破敌阵，今日就赢了。千里行军不能一战致胜，在兵家眼中，是自取灭亡之道。”
关羽试图让关平放平心境，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在意得失。
只有放下了一些执念，才能把事情看得通透。
“听你母亲说，兴儿在金陵，已经跟着太史慈将军学习习武了，十年之后，我关家又能多一员虎将。”
“父亲，我们都能回去金陵吧？”
“回得去的，今晚什么都不要想，明天顺其自然地上阵，一切自有定数。”
关羽拍拍关平的肩膀，收起地上的书卷准备回帐。
“父亲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
关平在后面扑通一声跪下。
“去吧去吧。”
关羽不忍回头，只是挥手让关平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猛一回头，身后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