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月的第一天就生了。听我妈说那天太阳很大,我妈大着肚子不能下田,就只能给秋收的爹送饭,怀我到第六个月的时候我妈的肚子就出奇的大,别人都说是双胞胎,我爹乐呵呵的说“生一个仔就行了,家还有小燕呢”。在怀我满七个月完,刚到第八个月的第一天,我妈走在麦田耕道,突然就大出血,吓的我爹二话不说,扔下镰刀抱起我妈就往家跑。往常十五分钟的路,我爹抱着我妈只跑了差不多五分钟……庄稼汉子,就剩一膀子力气。那个时代的农村,生娃不讲究,在家就生,我爸在路上的时候就托人叫了接生婆。等十里八村唯一的接生婆踮着小脚跑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晕过去了。接生婆钻到屋里打眼一瞧,转身就走:“大亮啊,人都昏过去了,你媳妇脸色都白了,这时间也太早了,才七个月,我接不了啊,接不了……”说着话接生婆就往外走,我爹一把拉住接生婆央求她,就是不让走。听说最后实在没办法,接生婆也是真不敢接,我爹就跟接生婆说让她放开手接,出啥事算我林大亮的。接生婆这才犹犹豫豫去里屋炕上……接生婆一进到屋里,天马上就阴了,那乌云跑的跟水浪一样,翻翻滚滚的就遮住了天。我爹嘬了两口旱烟,看了一眼天,转身就去灶房烧水了……我妈被接生婆人中掐醒,大声的在炕上喊,接生婆也急了“大亮啊,这血都漫到炕上了,这孩子还没露头啊……”我爹嘬着烟,蹲在灶火前使劲的添柴,火光映的他脸通红;整整五十九分钟,在我妈拼命使劲下,我生了出来。然而,我却不出声;接生婆喊了一嗓子“是个仔,还大屌啊;不对,不是屌,不是,是,是屌皮长,咋跟个大象鼻子一样嘞”我不出声,好像呼吸也没有,这下接生婆更急了。她倒提溜着我屁股上拍了三巴掌,没反应,又使劲拍了三巴掌,还是没反应……接生婆彻底慌了:“大亮,你进来看,这娃咋没声没反应啊,哎吆造孽哦”我妈躺炕上,侧着头眼泪旺旺的瞅着倒提溜的我……再上不来气,那真就要挂了。中午的天居然阴沉的跟旁晚一样,我爹头一低就进了屋,嘴里叼着旱烟,一手接过我,提溜起来,另一只手在我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三巴掌,“咔嚓”一声惊雷,一道亮白的闪电劈到了屋前的老杨树,“哇……”我终于哭了,这一声,响彻了杨子村,穿透了瓢泼而来的大雨……我终于出生了,在我妈肚子里只待了七个月零一天我就应雷而生。我哭出了声,但杨子村最大的杨树却被雷劈秃了顶。要知道,这颗树可是杨子村所有树的母体,杨子村所有的杨树种子都是从我家这颗树上落下的。我刚哭出声,村后山道观的老道就来了。他进到我家从劈倒的树枝中堆捡出了一只烧焦的大蜘蛛,足足有海碗那么大,冒着烟,滋滋的透着一股烤肉味。老道撕了一条蜘蛛肉放到嘴里美美的嚼了两口,笑嘻嘻的把它揣到了灰色道袍里。我爹看我哭出来了,也就放心了,把我放炕上,赶紧出来迎接老道。我爹可略微知道,这老道可不是普通的道士,他济世救人,奇门术法无不精通;比起这些,更神秘的是这老道士是在三四年前突然来到我们村里。到村子里后,直接走到村后面那个破道观打坐,不分昼夜,足足打坐了三个多月,才走出道观,到附近村里求缘化斋。后来村里有人家遇到难事就试着去问了问老道,结果无一不应验;解了困难的人给老道钱做答谢,他却全都拒绝。只在最后让村里人帮忙修葺了那座破道观,从此便就住在了道观里……老道来的三四年里,帮过十里八村这一片,大家都对老道客客气气。今天老道来到我家,而且外面雷雨大作,但这老道的身上却没有一点雨迹,光这一点,我爹就对老道心里暗暗佩服。我爹将老道迎进屋子里,老道却不理我爹,二话不说就抱起我,乐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子,“奇人奇遇,连这老天都嫉妒,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哈哈……”。老道看着我黑亮的眼睛,都开始逗我了,一边逗我,一边握住了我的小手。突地,老道面色瞬间凝重,“嗯?”
老道迅速握着我的手腕,闭目运气。我爹一看老道面色阴沉,也就站在对面不敢出声。点了旱烟猛猛的吸了一口,心思愈发沉重。“呼……”我爹吐出旱烟,眯着眼透过白烟,瞧着老道,老道闭着的眼睛和脸色由凝重慢慢变黑又突的变红“噗……”一口红血,全喷在了我爹脸上。我爹一激灵,愣了,还以为这烟熏到老道了,不对啊,这烟叶是自家种的,自己纯手工做的,没啥问题啊……就算熏到也不至于吐血啊……老道把我塞到我爹怀里,捂着胸口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啊……还以为能得一好弟子,咳咳……结果差点损了我这道行……”老道闭目静坐片刻后起身就要走,我爹怎么都留不住;我爹留老道其实是有私心的,这老道握我手腕就能吐血,这说明情况不一般;老道不交待几句,就要走这怎么行,最起码得给我取个名字啊。我爹读过书,懂医道,还会点武术。村里人的小病灾以及牲口得病的问题都是我爹瞧的,所以也有点见识,更认准眼前这老道不一般。这老道今天表明了是来收我做徒弟的,现在却受伤后要走,能让走么?肯定不能!但老道却执意要走,我爹看实在留不住,就把家酿的酒拿了出来,准备去备菜。这老道好酒,全村人都知道。然而老道却叫住了我爹,对我爹说“林大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今天我就不留了,酒放着改天喝吧,既然遇上了,老道我也不会不管,一切皆有定数;生来就是大劫大难,早产早出,窒息不哭,突降炸雷,蜘蛛渡劫,若贫道没看错,这娃在百天前还有劫难,还好刚刚这老树将劫雷引向自己,蜘蛛被迫提前渡劫,也算这娃的福气。”
“但在百天前应该还有五个劫难,度过了,就能成真扎根,若是渡不过……老道顿了顿,叹了口气说”这也是命数啊“。我爹听了后猛嘬了几口烟后又听老道说“这娃该有个好名字,但是我道行浅薄,取不了,取了也没用。反倒你为其父,可以先取个名字用着吧,若能熬的过,也自有缘人来取!”
老道说完,不再停留,俯身出门。我爹虽是农民,但生来硬气,吧嗒着旱烟眯眼思索后便说“屌皮二寸长,就按这个,叫林二长”我的名字就这么被我爹一锤定音起了。我妈没读过书,但老道的话也明白几分,那就是这娃生来便命中多劫难,刚没开心多久的妈,又皱起来眉头,躺炕上紧紧的搂着我……事情真的像老道说的劫难重重一样,也许可能是我早产的原因,生下我后,我妈就是没奶水,我爹一咬牙,连家里仅有的两只老母鸡都杀了炖给我妈喝,我爹一点都没吃,我姐也就喝了点肉汤,但还是没奶水。期间我妈让我爹我姐多少吃点肉,我姐亮着大眼睛盯着鸡肉一个劲的摇头,我爹也只抽烟,不说话;最后鸡骨头都熬的没有油水了,我妈还是没奶。我爹舍不得扔了这鸡骨头,又熬了两遍汤,这时候他才喝了点汤。没奶,我饿,除了睡就是哭,彻夜彻夜的哭。本来就早产,又没奶水,我妈说我就干巴的闭着眼干嚎;我爹也整晚的趴在炕头抽旱烟,伴随着我的哭声,暗夜里火星一亮一亮的……等小麦刚收到麦场还没脱壳,我爹便借了老杨叔家的猎枪一头扎进了后梁山的原始森林里,整整三天三夜,在第三天深夜的时候,我爹扛着一头母狍子进村了。母狍子腿和脖子受了伤,我妈说我命不该绝,狍子本应该在六月产仔的,但是那只母狍子八月初了还有奶,那也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唯一的奶水。三天后母狍子就死了。我便喝狍子肉汤加熟面粉的糊糊;那个年代农村是没有奶粉的,按理说小孩子这样油腻的东西吃不了多少,吃了也不怎么消化,但是我却吃得很多,而且吃了就睡,醒了就吃。狍子吃完了,我爹又钻到山里,野猪,兔子,山鸡……我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两个月,我长的很快,看上去像六个月的孩子,然而,伴随我这两月成长的除了父母的关爱和操心之外还有村里的谣言。很多人都说我是讨债鬼,来林家讨债的,还连累了村里,因为从我出生后,每天在我出生的时刻,错差不过一小时,总有一场雷雨,每次都很急很猛;很多人家的麦子都芽在了麦场里,包括我家的……听说那短时间,总有人在村里议论,对着我家的方向指指点点,不过好在我爹是十里八村的医生,所以,村里人也都是说说。两月后,天慢慢的不下雨了,村里的谣言也淡了,爹妈以为我就这样安稳的成长了,孰不知,我却差一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