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爸爸每天都把准备好的饭菜送进来，再把空盘子端走。
父子俩无声的陷入了冗长的对质。
……
江瞰从没担心过那个被他打到濒死的孩子。
左右不过是在医院多躺一阵。
反正他也差点被他爹打死，一切都扯平了。
他爹一个穷酸的研究员，搬个箱子都费劲，居然能把他打成这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突然有一天深夜，卧室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锁声。
沉睡的江瞰听到动静，敏捷的坐了起来。
进来的人，是江爸爸。
他好像更瘦了，平日里合身的衣服，都显得有些宽大。
江爸爸一脸的灰败，步履沉重的走到床前。
江瞰也不动，挑衅的看着他。
“又要来打我吗？”
“清醒点，我如果想还手，你真打不过我。”
江爸爸定定的站着，深深的看着儿子。
他的儿子，长得这么大了，个头比同龄的人高出好多。
大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起伏分明。
江爸爸的瞳孔幽深，映着江瞰的影子。
就像是要把他刻在心上一样。
“不是。”
“跟我出来。”
江爸爸向来寡言，江瞰哼了一声跳下床，大大咧咧的跟了上去。
走出卧室时，江瞰愣了一下。
摆设本就不算多的房子，变得更空荡荡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低矮的板凳。
父子俩一前一后，沿着山边小路，在月下走着。
越过了曲曲折折的山林，踏过刮着夜风的悬崖。
终于，停在了一条有些荒芜的岔路口。
江爸爸停下脚步，转过身，取下肩上的背包。
他俯下身，将背包扣紧在江瞰身上。
“沿着最左边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有一家武馆，武师是我的旧相识。”
“包里有些吃的，到了以后，把里面的信封给他，以后你就在那里呆着。”
“你不是一直想学搏击格斗吗，去吧。”
江瞰听到武馆，眼睛瞬的一亮。
可很快，他又别过头去，试图取下身上的包。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沉甸甸的，隐隐有一种不安。
“我才不去你选的地方，肯定教的不好……”
江爸爸按住江瞰的手，力气前所未有的大。
江瞰竟然没能挣开。
江爸爸用力的握着儿子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
“你一定要去，那是最好的武馆，必须去那里，我会和武师确认你到了没有。”
江瞰安静下来。
他不再挣扎，烦躁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
“行吧，我去看看，说不定三年后就天下无敌了。”
看到儿子答应，江爸爸这才缓缓松开手。
“好，去了好好学，爸爸相信你。”
这句话，让江瞰心底泛起一丝酸楚的涟漪。
他抬起头，如黑曜石般的瞳仁，在月下折出清澈的光点。
“你不送我去？不怕我半路跑了？”
江爸爸抬起手，想要摸摸江瞰的头。
可看到儿子下意识的闪躲，手终是落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自己去，我还有事。”
“去吧，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江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又露出了那副极具攻击性的表情。
“你这是要赶我走了，是吗？”
“怪不得家里东西都搬空了，现在该甩掉我了？”
“我妈不要我了，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江爸爸本能的摇了摇头。
良久后，他伸出手，轻轻描摹着江瞰锋利的剑眉。
“爸爸不是不要你了。”
“家里……想腾出点空间，你学了格斗，以后回家也有地方练。”
“爸爸的意思是，你要学不出点名堂，就别回来了。”
“要用功，爸爸会去看你的。”
江瞰这才松了口气。
江爸爸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又是一个满月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行了，路挺远的，你快去吧。”
江瞰早就被喜悦冲昏了，满脑子都是未来在武馆的快乐生活。
“知道了，我走了，爹你就等着看好吧。”
江瞰摆了摆手，大步向着最左边的岔路口走去。
突然……
背后的江爸爸，冲他喊了一声。
“瞰仔！”
江瞰身形一顿，停下脚步。
记忆里，他爹很少这么叫他。
两人间没什么特别的称呼，也没什么多的交流。
江爸爸加快脚步，赶上了江瞰。
“这个……给你，瞰仔，爸爸很抱歉。”
江瞰摊开手掌。
手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玩具青蛙。
江爸爸有些局促，语速快的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尽。
“瞰仔，你是我的亲儿子，爸爸不骗你，爸爸家的先辈有狼人。”
“你一定要好好学本事，以后……爸爸妈妈一起去看你。”
“瞰仔，爸爸真的很抱歉。”
江瞰静静的看着手中的玩具青蛙。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埋怨和质疑，都消散殆尽。
江瞰握紧了青蛙，潇洒的挥挥手。
“行了，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爹，记得告诉啾啾，我去学本事了，以后挣了钱回来娶她，叫她给我写信。”
江爸爸一直站在路口。
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都久久不能回神。
……
江瞰走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武馆。
这是一个很气派的地方，搏击场，健身房，射击场地一应俱全。
江瞰眼睛都看直了。
他顺利的成了武师的徒弟，在这个顶级佣兵的摇篮里快速成长。
后来，春去秋来。
江爸爸一次都没有来过，理由也多种多样。
不是出去做科考，就是家里房子翻修。
甚至是因为大雪封路，他过不来。
虽然人没来过，但江爸爸经常给江瞰写信，有时候还给他寄些衣服和吃的。
天权战火纷飞，军统间冲突不断。
武馆里倒是风平浪静。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
整个武馆所有的武师，再没有一个是江瞰的对手。
他在这里有了一群铁哥们，每天过得潇洒肆意。
只有那个染上岁月风霜的玩具青蛙，一直趴在床头柜上。
江瞰18岁生日那天。
他早早起床，站在武馆外的路口。
他盼着他爹记得今天，能来武馆看看。
毕竟……父子俩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记忆中父亲的模样，都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