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福寿堂。
沈汀雪再也坚持不住。
浑身力气像被人抽干了似的。
秋水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轻轻松松便将她给搀了起来。
“大姑娘，你方才做的很好，但现在还没到泄气的时候。”秋水低声道。
这话也是在提醒沈汀雪，她们还在福寿堂门口，便是想软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
等回了自己屋里，再软弱也不迟。
沈汀雪咬咬牙，借着秋水的力量站直了身子。
深吸了口气，“走吧。”
她开始明白母亲为何一定要她把秋水带上了。
这个看似在东华苑里毫不起眼的丫鬟，比她更有主意。
也看得更加透彻。
回去的路并没有多远。
走一段就到了。
邱家占了个书香门第的名头，实际上一家子都只会读书，根本不事生产，先人的遗蕴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沈汀雪嫁进来时，邱家只剩下一座三进的老宅子，以及两间在维持日常开支的铺子。
邱家人又自恃是书香世家，在外头极要面子，什么都要用好的，内里的日子便过得十分拮据。
而且美其名曰有两间铺子，实际上那两间铺子也不挣钱，邱家人又都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结果可想而知。
甚至要不是娶了沈汀雪进门，得了她丰厚的嫁妆用以日常开支，老宅都差点保不住。
沈汀雪提着口气回到住处听雪阁，看见门上的匾额，越发觉得讽刺。
这听雪阁原是邱鸿文的院子，名字是为了娶她进门才改的。
那时候邱鸿文告诉她，他为了她说特意把院子改名听雪阁，她还高兴了许久。
却不想，所有的一切命运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的每一样付出，都是为了从她这里双倍索取。
“大姑娘？”秋水看出她的神伤恍惚，低声提醒了一句。
沈汀雪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她连忙捏着帕子擦了擦。
一道桃红色的人影这时候才从院内扭着细柳腰肢慢慢走出。
相处多年，沈汀雪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曾经最最信任的丫鬟春蕊。
她陪嫁的两个丫鬟，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也没有掬着人，另一个到了适婚的年纪，她便放她出府嫁入了。
而春蕊却不肯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少夫人，奴婢这辈子都要跟着您，哪儿都不去。”
可瞧她那满面桃花，那体态婀娜的，生怕不知道别人知道她有好事似的。
冬天厚厚的棉衣都拦不住她用腰带勒出细细的腰肢，那腰扭的，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扭不出来这德行。
她说跟谁有一腿？
除了邱鸿文，还能有谁？
想通了这一点。
沈汀雪忍不住在心中暗嘲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征兆的。
哪个踏实干活的丫鬟会像她这样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副恨不得挂男人身上的德行？
她从前如何就瞎了眼看不到？
“少夫人回来了？”春蕊笑容满面的迎过来。
“婢子还以为少夫人要在沈家多住几日才回呢，方才见到孙妈妈和若姑娘还吓了一跳。”
“嗯。”
沈汀雪冷淡的应了声，避开她伸来扶自己的手。
春蕊愣了下。
这才看见扶着沈汀雪的秋水。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毫无记忆点，个子也不高，身材也是一般，可以说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很普通，普通到令人发指。
看着很陌生，但又莫名觉得，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少夫人，这人是……”
沈汀雪脸色微微一沉，“我是主子你是主子？何时我身边多了少了个人也需要向你交代？”
锐利的目光投来，春蕊入芒刺在背，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看向沈汀雪时，能从她眼中读到嫌恶和不喜。
怎么回事？
她和大少爷的事，难不成被她给发现了？
春蕊吓了一跳，忙不迭跪下，“少夫人息怒！”
“你何错之有？”
“我……”
春蕊语塞，心说：我总不能直接说，趁着你回娘家的时候，你的夫君爬到我床上了吧？
她便开始装傻，“……婢子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少夫人不喜便是婢子的错，请少夫人责罚。”
言下之意是，你就算是无缘无故的讨厌我，我也只能受着。
邱鸿文没在呢，她都这样。
这要是邱家那帮人在，她指不定怎么作呢。
从前的一些细节瞬间涌上心头。
沈汀雪眸色一冷，扯了下嘴角。
“既如此，那你便收拾收拾东西，过几日会有人牙子来接你。”
春蕊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夫人？”你在说什么？
还要说什么？
发卖。
这还不够清楚么？
沈汀雪懒得再搭理春蕊，挣脱了秋水的手，径自从她身边越过去。
秋水落后了两步，深深看了春蕊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春蕊的背上又是一阵发寒，鸡皮疙瘩瞬间爬慢身。
然后不甘心的冲着沈汀雪的背影道：“少夫人，你回去这两天，是不是有人在您跟前说了什么？！春蕊对你是忠心耿耿的呀！”
“少夫人，你最是心地善良，你怎么会变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屋里。
邱明若等了半天，才终于听见熟悉的说话声从外头传来，几次想出去，又害怕自己出去不好，便一直憋着。
直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推开门。
她再也坐不住，“腾”一下扑过去便抱住了沈汀雪。
“母亲……”
沈汀雪心中叹了口气，小乔提醒她的那些话，都是对的。
她不应该再把若姐儿当孩子看了。
小孩子懂的，远比大人想象中的还要多。
“方才我在外面说的话，你是不是听见了？”
邱明若迟疑了下，才点了点头。
“你也觉得母亲变了么？”
邱明若再度迟疑。
片刻后。
小姑娘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写满了担忧和紧张。
“关于你的亲生母亲……”沈汀雪心中有些不忍。
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这孩子的确不是她生的，却是她一手养大的。
有些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的。
但是，小乔说的对。
事已至此，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
等到她同姓邱的和离时，这孩子才知道有自己的父母，跟她毫无关系，那便太残忍了。
邱明若咬了咬下唇，紧紧拉着她的手，是了一句让沈汀雪震惊无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