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还没完全亮堂,连太阳都没出来,今天也未必出太阳。可是——望着慢吞吞走路的小树,莲儿心中有些忐忑,莫不是要迟到。正月里,家里人已经带过自己与小树共同探望过先生,约莫五十岁左右,看见我们带过去的猪肉,先生眉间的皱纹似乎都被这些俗物抚平了,他微笑着看着小树,询问道,“你可知以后要读书是为了什么?”
当时,大人们都很紧张,盯着小树,生怕他讲了些什么冒犯到先生。小树歪歪头,好似思考了半响,“我不知道。”
莲儿在心底暗想,“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读。”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为了学文化、懂道理啊。”
袁大伯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虚汗,生怕先生不喜欢自家娃,不愿意收他做学生。“不知?好一个不知。”
先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诚以至道,我竟不如你这个小娃娃通透。”
想到自身的遭遇,竟顿悟,心中郁气一结。“读书贵在坚持,以后初一、初十、二十各休一天,你可能忍受得了?”
先生笑着望向小树,颇期待他的回答。“我……”小树望向爹娘,有些胆怯,刚刚的回答好像大家都不太满意的样子。莲儿按捺不住,“先生您能放心,我是小树的堂姊,以后会负责接送他上下学,保管每天都会按时到。”
小树听见莲儿堂姊的回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连连点头,望向先生。“你们考虑得有道理,小树才七岁,一个人走上小半天山路也是艰难,有堂姊陪着较为稳妥,只是我屋内桌椅有限,莲儿怕是不能在旁一同学习。”
袁式桐看向先生,心下颇觉其为人和蔼,哪怕自己只交了一个人的费用,先生还乐意给莲儿一个机会,甚好,赶忙回道。“先生哪里话,莲儿能在空余时间学个自己的名字便好了,哪里用得上桌椅。”
先生点了点头,课本作业纸笔处处需要花费,也是断然没有交一个人钱送两个人来学的道理,如此这般也好,暂且作为编外人士,不要过多关注。“我看莲儿机敏有余,只学个名字未免也太谦虚了,先这样吧。过完十五,十六来上学即可。”
莲儿与大伯、父亲、小树弟弟一同拜访先生的经历让她兴奋不已,尤其记住自己的职责是接送弟弟,对于路线、附近的地貌更为上心,争取每天都顺顺利利,不出一点意外。可这第一天,就要被搞砸吗?而且这天,越发感觉不太晴朗,或许再过些时候将要下雨,虽说带了雨具,可是下雨赶路着实会更加危险,可这弟弟,哎……柳儿也想跟着一块过来,可是实在太远,她来了也不用读书,柳树按耐住她强烈的心,逼着她在家里做活,只有自己和小树一起出来了,那么早,并没有什么人。现在也走了快一半路了,太阳马上出来,估计到先生家里差不多八点,还好,前提是别出什么岔子。忽然,小树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
莲儿心下一惊,一半路也很累了,小树走这么远也不容易。“阿姊,我脚疼,走不了了。”
小树眼睛一瘪,似乎要流出泪来,上次跟父亲还有二叔一起过去,小树基本就没咋走过。莲儿是走过一遍,差不多知道这个累,也预料到了小树可能会受不住。“小树乖,我们已经走了一般路了呢,这路是有点长,但是我们已经走了一半,很厉害的呢,你牵着阿姊手,阿姊给你多点力,你走起来轻松点,好不好?”
莲儿伸出手,小树看了半天,不太情愿地被她拉了起来。他好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为什么要走这么多路,为什么要去读书,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自己好累。累到不愿动弹,但是莲儿阿姊从来都对自己很好,阿姊让做的事,不会有差错的。小树暗自给自己打气,希望自己的腿脚能更坚强点,不用阿姊费心。可是……真的好痛啊,腿也疼,上山很多坡度,一会儿要爬个大台阶,有些地方人走的少,还有许多拦路的植物,走起来真的有些费劲。“小莲,你是要到吴先生那儿读书吗?”
一个拐角后,茂密的树林那边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他是外婆村子里的刘永安,以往跟娘亲回去时,总能碰到一起玩,去年就遇不到了,因为他去吴先生那读书了,本来按道理莲儿过年时也会遇到他,应该能知道的,但是今年不巧,永安跟着舅舅去县城里玩了,莲儿当时有些可惜,没想到第一天上学就在半路上碰到了。“永安哥,不是我去上学,是大伯家里的小树弟弟去,但是他年纪小,家里人不放心,我就过来陪他上下学,不会进教室的。”
莲儿开心地回应他,没注意永安神情的变化。天呐,永安心里记得莲儿家里条件不错的,祖辈留下十几亩地,怎么只能送一个娃娃读书,可怜的小莲妹妹,居然还要当陪读!他心里有些难过,看向小树时就带着打量,小树感觉到一激灵,这个哥哥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如此,这就是小树弟弟吧,刚刚我远远瞧着只高兴看到你了,不过你们走得有点慢啊,吴先生对迟到的学生还是很严厉的,要抓点紧了,不如我来带着小树弟弟走,能快一些,小莲你觉得怎么样?”
“那可真是太好啦,小树你可以吗?永安哥哥是我外婆的邻居,不是坏人,他比我年纪大些,力气也大些,他牵着你我们都能走快些。不然迟到了,先生可要罚我们了。”
小树愣了一会,点了下头。然后永安就一把把他抓住了,不知怎地,他也不敢乱动,就由着这个哥哥牵着自己,往前走去。呼——幸好遇到了永安阿哥,不然还真的有可能迟到呢。这下莲儿就放心了,任务可以按时完成。唔——任务完不成会怎么样呢?莲儿心底总是对任务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