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阮怀玉洗过澡，换了套衣服。
蒋京南的面容拢在阴影中入睡，她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扒着床头柜的边缘，手里拿着枚玉。
那是言律姥姥给的。
她得还回去。
小声退出房间，阮怀玉经过楼下，礼貌地跟保姆们打了招呼。
这次她回来住，脾性好了许多，也招人喜欢了许多，别说那些长辈，就连这些保姆，都对她好感增加了许多。
他们将这归功于蒋京南，他是好人，所以阮怀玉耳濡目染，也养成了好脾气。
见她出去。
聂秋跟上去，“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言家。”
这次之后，不仅是言律，阮怀玉也成长了许多，考虑得更多，也更加得体，“我得把这个还给他们。”
那是言律姥姥的玉，是名贵的东西，算得上是言家祖上传下来的，这种东西，别人不要，她是要主动还的。
这个还了，也算是真的断了这段婚事的可能。
“这是应该的。”
聂秋叹了口气，“你最近变了许多，连你妈妈都说你不那么任性了，看来嫁给京南，是对的。”
“他为了受了这么多伤跟苦，我再怎么样也应该像个大人一样了，不能总让别人照顾我。”
看她这样。
聂秋心疼又欣慰，“也好，可你千万别丢了自己大小姐的牌面，我那个前夫，就像京南这样。”
她陪阮怀玉一起去言家。
在路上跟她说着自己的亲身经验，“他们这种人，刚结婚都是对你很好的，可等你怀孕了，为他熬成了黄脸婆，不值钱了，就会被他嫌弃的。”
“蒋京南不是这种人。”
“他是不像。”
为了阮怀玉，蒋京南险些付出的是生命，谁也不应该对他这份真挚的感情有所怀疑。
可聂秋不想让阮怀玉走自己的这条路，“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别把自己的身份丢了，记得吗？”
“身份不重要。”
在阮怀玉心里，自己意外摊上人命官司，被亲生父亲嫌弃的那天起，自己就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阮家大小姐了，空有一个头衔罢了，都是没用的东西。
她现在要做的是蒋太太。
“我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她站在言家门外，背后是言家那扇老旧的门。
聂秋一时陷进她泰然自若又开怀的神情中去，曾几何时，她也像阮怀玉一样，对婚姻生活充满憧憬与遐想，可后来才知道，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在婚姻里变样子。
“好了，先去还东西。”
阮怀玉上前去敲门，走得决绝，是真的决定要跟这段长达十年的感情做告别。
言家的保姆闻声来开门，看到是阮怀玉，激动又高兴，忙拉着她进去。
那保姆阮怀玉眼熟，也认识。
“我是来见姥姥的。”
阮怀玉很体面，一字一句的，沉静哀婉，气质清冷了许多，保姆轻抹了下眼角的泪，“好，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她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
阮怀玉跟在保姆身后，轻声问：“言律在家吗？”
“……不在的。”
保姆神色不明，吞吞吐吐过后才说，“言律前些天就被他爸爸安排出国散心了。”
她轻握住怀玉的手。
“这件事是言律的不对，但他好面子，没有登门道歉。”
“不用。”
阮怀玉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我想京南不会想要见到他，我的家人应该也不想见他。”
用这样的话疏远与言律的距离，是她的厉害之处。
几天不见，那样愣头愣脑，没情商一开口就得罪人的小姑娘，竟然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又八面玲珑的女人了，当然，也是别人的妻子。
这一点，让言家的保姆都刮目相看。
“怀玉，老太太就在楼上等你，你去就好。”
特意挑了一天言家父母都不在的日子，好避开他们。
阮怀玉踩上台阶，脚步很沉，每走一步，往日与言律甜蜜相恋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
夏季太热，她便跑到言家来，在言律的房间跟他共享一份冰镇西瓜。
言律每次都将中间最甜的部分喂给她，自己吃边缘的。
阮怀玉夏天怕热，吹着空调睡还是满头大汗，言律便撑着泛沉的眼皮，用小扇子给她扇风，力度控制得很好，不会让她感冒；还有每次排练回来，言律都会将她从车上背下来，送回家，放到床上，自己再离开；
他是一个那么好的人。
也是一个差到极致的人。
走到这里了，就回不去了。
阮怀玉轻抽了口气，将眼泪憋回去，敲响言家老太太的门，听到一声“进来”才推开门。
老太太信佛，房间里摆着佛像，手上拿着珠串，身着一身暗红色旗袍，白发苍苍，是个很有气质的老人家，言家祖上从文，老太太是真正的名门之后，大家闺秀的范儿是谁都学不来的。
“怀玉，来。”
到了这一步，老太太还在和颜悦色地对她。
阮怀玉心思活络了一些，她走近她身边，“姥姥，这些日子有点忙，没空来看你，有没有生气？”
她双手搭在老太太的肩膀上，用很轻的力道替她揉着发酸的肩。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是忙着结婚吧，怎么样，那个小子对你好吗？”
她嘴里的“小子”不再是自家的言律，而是蒋京南。
这是个豁达的老太太，比任何人都看得开。
“很好，他待我很好。”
蒋京南为了她都快没命了，怎么会不好？
“也是。”老太太坐直身子，“我们家的小子是个混蛋，让好姑娘伤心了，是他活该，他没脸去找你闹了。”
她一摆手，“这不，已经让他爸爸把他送走了。”
“姥姥。”
“哎。”
老太太应她，满含热泪的，阮怀玉小时候她就喜欢，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她就将她抱在怀里，每天都盼着她快快长大，让家里的小子把她娶回来，成为一家人。
盼着盼着，她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阮怀玉将那枚玉放在掌心，面容残忍，颇为郑重其事的，“姥姥，这次我是来还这个的，我跟言律分开了，这块玉我没资格再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