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兴源的帮助下,傅云辞缓步来到一楼。
此时宾客俱散,偌大的厅堂内,只剩蔡氏家族一干人。
“外祖。”
傅云辞不慌不忙地先同蔡志明行礼。
见到傅云辞,蔡志明言笑不苟的面上露出了几丝温和,从蔡兴源手中接过轮椅,简明扼要的与他一一介绍完周围的蔡家人后,将着重点放在了蔡启宏和蔡博仁两家身上。
“左边是你表伯公一家。”
傅云辞朝穿着深褚色长袍马褂,坐在最中央,精神萎靡,白发苍苍的老人拱手行礼,唤了声表伯公,伯父安好。
老人睁开一条眼缝,瞥了他一眼,当没听到。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蔡启宏轻蔑的冷笑,斜睨着他,阴阳怪气地道:“一个瘸子,能领着蔡家走上功勋卓著的荣耀之道?别是笑话。”
他是故意想挑起傅云辞的怒火,刺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哪知傅云辞听后仅一笑而过,不温不火地答了句:“事在人为。”
而后调回目光,似乎懒得再搭理他。
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处撒的感觉可不好受。
尤其是蔡启宏,素日里去哪不是被人捧着敬着,哪受过这种冷落。
他心生不忿,意欲再来。
一抬眸,被傅云辞无悲无喜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到了嘴边的话竟生生咽了下去。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无形间落了下风,准备重新来过,已没了起先那股气势。
蔡启宏讽刺的话,蔡志明自然也听到了,他之所以没做声,就是想看看傅云辞会如何应对。
就目前来看,还算有魄力。
不卑不亢,不矜不伐,颇有点他当年的风范。
在心头默默记下蔡启宏折辱自己宝贝外甥一笔后,蔡志明继续道:“右边是你堂叔祖一家。”
傅云辞再次行礼叫人。
“不必多礼。”
与蔡启宏一家的冷言讽语相比,蔡博仁一家,显得和善许多,为首的老者和蔼亲切地扶住他的手腕,笑着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小辞果真如兄长所说的一般,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日后定然大有可为。”
傅云辞牵唇微笑,处之泰然:“堂叔祖谬赞了。”
“亦辞身患腿疾且无过人之技,愧不敢当。”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说风凉话的,是缓了一会,觉得自己又行了的蔡启宏。
他瞟了傅云辞的腿一眼,挖苦道:“换做是我,就一个人寻个安静的地方等死,绝不带着残躯回来拖累老人。”
未见傅云辞之前,蔡启宏对蔡志明外甥这号人,多少还是存了些敬畏与好奇心的。
毕竟蔡志明年轻时也是京州数一数二的人物,那所谓的继承者身上流淌着一半他的血液,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看到傅云辞之后,蔡启宏心头只余下一个念头。
就凭这唇红齿白,弱鸡似的小白脸,也配和他争蔡家家主的位置?
心中一万个不甘心,再加上蔡启宏本来就被蔡志明惯得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了。
因此就算家中长辈都在,他也敢肆无忌惮的不给傅云辞好脸色瞧。
蔡博仁闻言皱眉,可能觉得蔡启宏太过分,张嘴准备替傅云辞说两句。
被其祖父拦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而蔡志明则不露声色地看了趾高气昂,满目嚣张的蔡启宏一眼,再次选择了沉默。
要想坐稳蔡家当家人的位置,当一个真正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光有魄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须得有随机应变、计谋攻心、选贤任能、行军战备等能力。
假使傅云辞连这点讽刺取笑都无法忍受。
蔡志明想,他恐怕得重新考虑,到底是费心思着重培养他,还是养着他,然后朝令夕改了。
宴会厅内无一人说话,静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戏般地站在四周,等着看傅云辞到底会如何应对。
傅云辞来之前,就做好了会被群起而攻之的准备,是以并不慌乱。
他动了动腿,慢条斯理地道:“丈夫为志,穷且益坚,老当益壮,外祖父的教诲,亦辞铭记心中,一刻也不敢忘记。”
“难不成启宏表哥忘记了?”
四两拨千斤的答案,倒打一耙的反问,成功将蔡启宏逼入了他自己围成的死胡同。
他若回答忘记了,就相当于没把蔡志明放在眼里,说没忘记,无异于间接的承认了,他在故意讥讽、刁难傅云辞。
虽然蔡启宏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八壹中文網
但暗中嘲讽和明着被人戳穿,当众揭露不轨心思,意义大不相同。
传出去,他这些年来对外苦心经营的‘兄友弟恭’的名声必然会受到冲击。
然这时如果闭口不答,又显得他害怕心虚。
这对面子大于天的蔡启宏来说,真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正当蔡启宏进退两难之际,始终未发一言的蔡博仁主动替他解围道:“都是一家人,启宏哥脾气一向如此,言语上虽然冲了些,但并没有坏心,亦辞莫要在意。”
傅云辞勾了勾唇,并未接话。
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又仿佛不太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尊重是相互的。”
也许是傅云辞的表现还算能让蔡志明满意,他终于没再装聋作哑,站出来替傅云辞说话了:“从今往后,小辞便是我蔡志明在人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他在即我在。”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奚落他等于奚落我。
整个京州,能让蔡志明如此特殊对待的,傅云辞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跟随他南征百战几十年,早已故去的老副将。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表情间有惊诧有不满,却无一人敢再多言惹是生非。
毕竟蔡志明虽已年至古稀,威严却丝毫不减当年。
……
晨光熹微,薄雾在街道屋舍间肆意穿行,抚开了京州各处开得正绚烂的蔷薇、紫藤,牵牛,唤醒了树头睡眼惺忪的鸟儿。
鸡鸣狗叫中,睡梦中的人们渐渐醒来,炊烟袅袅间复辟京州几年如一日的祥和安宁。
“啊妈妈,你快来瞧,这里躺了个人。”
小孩子受到惊吓的尖叫声,打破了京州最为热闹的四平街清晨难得的宁静。
烧火的孩子母亲听到声音连烧火棍都来不及放下,疾步奔到门口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怔了怔,连忙用袖子遮住孩子眼睛,转头一个劲的喊当家的,快去报案。
周围的邻居闻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纷纷打开屋门小跑着过去。
原是想帮忙,不巧却撞见了巷子口不堪入眼的一幕。
一位长得十分漂亮的妙龄女子衣不蔽体,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身上各处满是青紫的掐痕。
在场的大部人都是通晓人事的妇人,见状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姑娘遭遇了什么。
其中有同理心较强的女人,从屋内拿出衣衫给她盖上了。
凑热闹是人类天生且无法戒断的本性,故而没一会功夫,女子身边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张临泽到的时候,先让人拉起警戒线驱散人群,才蹲身查看女子情况。
当他目光触到女子面容之时,瞳孔遽然一缩,俊脸上露出了几丝严峻的神情。
躺在地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是一夜未归,凌晨被其家人报了失踪的刘若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