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
突如其来一场暴雨，将整个凉城笼罩在乌云密布的山脉中间，街道上，满是四处寻找避雨的流客。
春草堂。
快雨成线，四水归堂，柳如雪抱着被闪电吓得发抖的雪狐在二楼临窗看雨，一动不动。
楼下有隐隐的嘈杂之声传来。
已是五月天，春草堂的火塘依旧燃着炭火。
扎纸铺的林瞎子一刻也离不得火。
老儒楚俊生曾说林瞎是个吝啬的人，天天喜欢来蹭火烤，这么多年以来，陈子安也就保留了这一塘火。
下雨天，最适合温一壶热酒，静坐听雨。
林瞎子坐在靠窗的地方，木桌上早已温好了一壶酒，还有一盘花生米，对面坐着的是哑婆，她总是低头纳鞋底，永远也停不下来。
对他们二人而言，草堂无疑少了些热闹，无论是打铁的，还是说书的，甚至是总赊欠酒钱的刀客，最近都不见来春草堂了。
雨天留客。
自然也有来避雨的客人。
淅沥沥的脚步声出现在大门口，九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剑客鱼贯而入。
进草堂后，这些人便寻了个最大的桌子坐下来。
中年剑客一脸虬髯，向柜台后正在整理药材的陈子安丢来一大锭银子，颇有些傲慢的道：“上酒，上坛好酒。”
陈子安拎着一坛酒来到桌边，把喝酒的碗摆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回到柜台。
酒吞吞的倒进碗，浓烈的酒香弥漫在草堂。
“嗯？好酒，比剑阁的千年酿还要好！”
虬髯剑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其余几人也饮酒，他们的身上被雨水打湿，各自喝一碗酒后，运起真气，将衣服蒸干。
嗒。
嗒。
许是酒香飘到门外的缘故。
暴雨中，一名戴着箬笠的剑客走进来，默默的取出几块银子放在柜台上。
“来一大坛酒。”
陈子安看了看碎银。
摇头道：“钱不够。”
戴着箬笠的剑客闻言，微微抬头，箬笠下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还有暴雨溅落在脸上的尘埃，因为太丑，陈子安难以辨别这剑客的年纪。
目光落在剑客的右手，剑客右手上的剑却是一尘不染，干净得出奇，剑鞘上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闪电划空，光被剑鞘上的宝石吸收，发出摄人的光亮。
此人，竟是五大剑客之一的美剑客，苍九断。
他之所以被称为美剑客，并不是因为他是个美男子，而是因为他手中剑，是天下间最华丽最贵重的宝剑之一，剑鞘上镶嵌的七颗美玉，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只够三碗的酒钱。”
陈子安目光与对方相对，神色平静的说。
苍九断的手触了一下腰带上的钱袋，从指尖滚落几枚铜钱。
他张丑陋的脸上似乎涌现出一刹那的尴尬。
“那就来三碗。”
陈子安端起酒坛子，一口气倒满三碗。
美剑客端起碗，一口饮尽，他那一双眼睛变得极为明亮。
美剑客端起第二碗酒，这一次，他将碗中酒化作丝线入喉，品酒中味。
“好酒。”
美剑客端起第三碗，转身寻觅座位，剑阁的九名白衣剑客，一个个端着酒碗，如临大敌，另外一只手，悄悄的触摸剑柄。
苍九断只是默默的来到火塘边，寻一个座位坐下。
仅剩的一碗酒，让他格外珍惜。
草堂安静得出奇，外面雨落声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清水街的北道迫近。
吁！
数十匹高大健壮的马匹停在草堂外。
先是凌乱的脚步声踏进草堂，这些人手持的武器各不相同，刀，剑，锤，鞭，枪，皆有，十数人先进草堂，随后排成两列。八壹中文網
嗒。
一只长靴踏进草堂的门，脸上有一条如蜈蚣一样的刀疤男子手持一把虎头刀走进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九名剑阁的剑客身上，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异样，可就在此时，身边的男子扯着嗓子吼道：“喲，都他妈不长眼是吧，凉城是你们待的吗？滚出去，这店，我们当家的包了。”
锵锵锵。
九人的剑半出鞘。
啪！
刀疤男子一巴掌将身边的人扇飞出去，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拱手笑道：“在下马三全，没有管好手下的嘴，诸位剑阁的兄弟，还请多多担待。”
“哦，原来你就是马帮当家的？”
虬髯剑客手按在剑柄上，马三全额头汗水沁出。
马三全并不知道，剑阁九人按着的剑，并不是针对他们马帮这些臭鱼烂虾。
他只恨刚才的一巴掌没有把那乱说话的家伙打死。
他妈的。
招惹谁不好。
偏偏招惹剑阁的人。
十个马帮都不够剑阁的弟子用来磨剑的。
“诸位，这是个误会。”
马三全赔笑。
朝柜台的陈子安砸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在场的酒钱，马某来付。”
马三全付了钱，感觉心中悬着的石头才刚刚落地。
草堂虽然大。
但此刻却稍显拥挤。
马三全寻最后一个位置坐下，身边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陪坐，其他小弟自然是没有位置的。
但他们早被雨水浸透。
自然想要奔向火塘。
林瞎子和哑婆占着两个座，还是对坐。
旁边戴着箬笠的家伙端着一碗酒在慢饮。
这三人有些多余了。
马帮的金堂主开口道：“我们当家的虽然请客吃酒，可你们要清楚，这些人，恐怕不包括你们。”
“我知道。”林瞎子沙哑的开口，不紧不慢的把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伸手指了指陈子安，“我的钱，已经付过了。”
“老东西，听不懂人话？”
“自觉点，滚出去。”
林瞎子看了看哑婆，哑婆正在引线穿针，神态专注。
一道亮光映照草堂。
如闪电般划过。
铮。
剑出鞘又归鞘。
美剑客抬起头，冷冷的道：“我有资格坐这里吗？”
嘀嗒。
鲜血溢出。
刚刚说话的金堂主，捂着咽喉，瞪大眼睛，惊恐的朝门外走去。
嘶！
剑阁的九人，好似憋了半天的气，终于能够呼吸一口。
铮铮铮铮！
马帮乌合之众纷纷拔出刀剑。
马帮当家的吓得脸上无血。
“住手！”
“通通滚出去。”
马三全声音发颤，朝戴着箬笠的苍九断拱手。
“阁下身为天下五剑客之一，能请阁下吃酒，是马某的福气。”
马三全的话刚说完，就听得门外传来咯咯咯的声音：“这么说来，奴家也能讨杯酒吃？”
奇香漫卷草堂，门外的丝雨化作万千珍珠飘荡空中，渐渐的变成血色。
马帮的乌合之众倒在血泊里。
那一颗颗丝雨珍珠，竟然是锐利无比的剑气。
下一瞬，火塘边已多了一名黑衣女子，黑衣女子的手上捏着一把短剑，短剑在掌心旋转出漂亮的剑花。
一只玉手勾指着陈子安。
“乖，来给姐姐倒杯美酒。”
陈子安朝那女子丢过去一坛酒。
“在下卖酒不卖身。”
“咯咯咯，有趣。”
黑衣女子用脚尖勾住酒坛，看向陈子安，她的脸上，有一道猩红的印记将脸分成两边，“你可知姐姐是谁？”
“没兴趣。”
陈子安目光扫过众人，补充道：“诸位都来历和身份，希望大家都讲究一些，在草堂打架，打坏了东西，是要赔钱的。”
“喂，听见没，他说打坏了东西要赔钱。”黑衣女子好似被陈子安的话逗乐，她转而看向戴着箬笠的苍九断，“我出一百两银子，你用剑试试？”
“我的剑，不杀无名之辈。”
苍九断摘下箬笠，露出一张丑陋的脸。
“叶青莲，你也来凑这热闹？”
“你来得？奴家来不得？趁着这次江湖演武令，奴家想要给我们五个人排个座次，排在我前面的，有机会成为我的夫君。”
一向沉默的林瞎子这时忽然开口说话：“照我看，你们还是在我这里提前准备好棺材比较妥当，你们毕竟是天下有名的剑客，你们若是在我这里定棺材，我可以负责给你们找一处环境优美的地方当长眠之地。”
“喔？”
黑衣女子叶青莲意外的看了看林瞎子，从这位老者身上，她感受不到任何的真元波动，但是，他身上长期与死人打交道沾染的阴寒之气，却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先生和活人做死人生意，恐怕有些不妥吧？”
林瞎子喝完壶中酒，杵着竹子起身，他突然间露出渗人的笑容。
“埋葬剑客这种事，可以让我冷清的生意变好一些，天下何止你们五个剑客，趁着下雨，来我店里选好棺材，雨停后，我可就不接单了。”
苍九断丑陋的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也并不生气，只是冷冷的问道：“老先生以为，会有第六个剑客？”
“你说呢？”
林瞎子看了看倒在草堂门口的一干人，看向马帮的大当家。
“要老夫为他们收尸吗？”
马三全脸皮跳了跳，只得拱手道：“多谢。”
“别忙着谢我，得加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