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靳实在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纠扯,转身欲走,手腕一热,却被白褚死死抓住。
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白褚戚戚然控诉,“你就是这样,出了问题从来不肯听我解释,也不管我喜不喜欢,就自以为是的对我好,所以我们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梁靳心头钝痛了下,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那双眼睛里似有千千万万的悲伤逆流而出,却又欲语还休。
白褚他在哭。
“我那时候每天担惊受怕,我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等待合适的肾源,每一天都在生死边缘,我每一天都在为了钱忙生计,我没有心思品尝你给我做的美味佳肴,更没有心情陪你吃喝玩乐潇洒快活!那时候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煎熬……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你喝醉酒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你?可我那时候真的办不到……”
“我办不到啊靳哥!”白褚抓住梁靳的手在收紧,近乎声嘶力竭地颤抖。
梁靳只感觉心口“咚”的一声闷响,他诧异震惊地看着白褚,“你说什么?”
白褚低低笑了下,抹了脸上的湿润,忽而迷惘了神色,“靳哥你不知道,那时候,除却我妈无底洞似的医药费,还有我弟弟每个学期高昂的学费,生活费,他们都说我年少有为,毕业后就开了画室,前途似锦,可我除了欠银行一屁股债,我什么都没有。”
梁靳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响,白褚的话来势汹涌,一字一句都戳在了他的心里。
这些……他从来不知道,他们都说白褚年少有为,虽然创业艰难,但他有梦想肯努力肯打拼,画室生意也算做的风生水起,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看起来清微淡远的青年,背后过的竟是如此的艰难!
他以为白褚只是在创业阶段,有困难在所难免,他怕给钱折辱了他的尊严,玷污了他们的感情……却原来都是他自以为是。
白褚吞咽着心里的苦涩,语气带着些哽咽:“靳哥,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我的画室那时候还不上贷款马上就要被银行收回……我……”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梁靳震惊之余是心痛。
“我……”白褚嘴唇颤抖着,“我知道你真心待我,不是把我当成出来卖的,我找你要钱……我找你要钱那不就生生打了你的脸?”也会连带着摧毁他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
梁靳赤红了眼,内心复杂难言,他凝视着白褚,语气悲愤,“所以,你就找别的男人合伙来坑我?”
“不是的靳哥,没有别的男人,那只是……只是我随口胡说的!”白褚怕他不信,重复道,“真的靳哥,从头到尾我只有你一个!”
梁靳身子晃了晃,脚下发虚,思绪过于混乱。
白褚自嘲地笑了笑,嗓音沙哑着续道,“我那时候本来只是想着偷偷拿你的钱先应付一下,等我资金回缓了再给你补上,谁知道……还是被你发现了,我想跟你解释可你死活不听,还威胁我三天之内补不上就报警,我怕……我怕啊,我进去了我妈我弟他们怎么办?”
所以他连夜跑路了,后来被梁靳手底下的人找到,就随口胡诌有别人,不过是想跟梁靳断的彻底一些罢了!
他实在承不起梁靳对他的感情,梁靳这人又太重感情,他不做的绝一点,梁靳恐怕永远无法释怀这段突然无疾而终的感情。
“靳哥,是我对不起你。"白褚的声音压抑着颤抖,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梁靳,眼里的情绪快要崩溃决堤,“靳哥……”
白褚突然扑到梁靳怀里,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靳哥你原谅我吧!”
梁靳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他怔愣了一会儿,重重吸了口气,之前心中对白褚的那股子怨气,怒气,嫌弃,顷刻间化为尘烟,这一刻他只觉得有无限茫然和悲哀,一点点将他仅有的意识都淹没。
错了,都错了,他和白褚都错了。
如果当初,他能有耐心一些,细心一些,为白褚设身处地的着想一些,他们会不会就不是今天的地步?
可惜时过境迁,当初的梁靳就是一味地固执己见,自以为是,把自己的原则贯彻到底,他以为的爱情是不为金钱所沾染的,一旦有了铜臭味,爱情也就变质了,他以为用“心”就行了。
可事实,他的心也没用到位!
梁靳感慨一瞬,轻轻拍了拍白褚的背,强笑着将人推开一些,“白褚,我不怪你了,真的,可……”梁靳抿了抿唇,眸底的坚定从未改变,“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我们到底有缘无分,出了红溪村,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白褚吸了吸鼻子,苦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
“只是……这几天靳哥你别再把我当空气,我真的受不了!”
梁靳什么也没说,只是按了一下白褚的肩膀,脚步沉重地转身回房。
屋内窗帘旁,一双幽冷漆黑的眸子染了重重的寒霜,他看着两人抱在一起,汹涌澎湃的情绪像海啸一般冲破堤岸。
周兰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快要控制不住呼吸的频率……
梁靳没有进周兰箴房间,此刻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去哄人,身心疲惫的他倒头睡在客厅沙发上。
这一觉睡到傍晚,梁老爷子回来一看,饭也没做,菜也没洗,顿时发了火,“梁靳,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弄啥咧?太阳都落山了!”
梁靳揉了揉腰,嘀咕了一句,“我收拾了花坛,清理了土壤,累死我了都!”
梁老爷子还想再开口,白褚已经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擦了一把汗道,“爷爷,靳哥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我看厨房东西一应俱全,就擅作主张蒸了米饭,炒了几个小菜,今晚就……暂且将就一下吧!”
梁靳神情复杂地看了白褚一眼没说话,倒是其他几个采风回来的学生叽叽喳喳,“今天有口福了,能吃到学长的饭!”
“没想到学长还会做饭?真是太惊喜了!”
一旁的梁老爷子脸色板正,“这,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做饭?”
白褚却说,“爷爷,我跟靳哥以前是朋友,他……也经常照顾我。”
梁老爷子也察觉出了白褚和梁靳之间微妙的氛围,当下也不说啥了,年轻人的事儿,他不想掺合,他们自己解决吧。
反正梁靳做事不会拖泥带水,相信他自己都会解决好。
梁靳进房间时,周兰箴正在与人通电话,见有人进来,他眼底的警觉一闪而过,随口对着电话那头敷衍了一句,就挂断了。
转而对上梁靳,微微一笑唤了一声,“靳哥。”
“出去吃饭吧。”梁靳上前揉了揉周兰箴乌黑柔软的发,又宠溺地问,“一下午闷在房间里不出来,是在生我气吗?”
周兰箴摇摇头,淡淡地笑,“靳哥,我们出去吃饭吧。”
“真没有?”梁靳不信。总感觉周兰箴乖顺得过了头。
周兰箴却破天荒地捏住他的下巴在他颊边亲了下,“真没有。”
梁靳受宠若惊,什么迷惑忧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村口塌陷的路段儿很快就被当地乡政府收拾干净,白褚带着几名学弟学妹在梁老爷子家待了三天后,还是决定先回去。
只是临出发了,天空雾霾的又变了色儿。
有人欢喜有人愁。喜得是两个女娃娃,能和三位极品帅哥同处一个屋檐下,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多一秒钟都是赚到。
愁的是另外几个男生,每天跟梁靳和周兰箴打照面,都是一种肉体上的打击,精神上的摧残!
他们是多一刻都不想待。
奈何白褚学长还是想要等天晴气朗再离开。
经过上次一番解释,梁靳对白褚已经不再冷脸相对,偶尔还能像朋友一般聊上几句。
而周兰箴也表现的相当大度,再没有闹过任何小情绪,梁靳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大家都能和谐相处,感觉世界都太平了。
茶余饭后,下起了迷蒙细雨,梁老爷子一大早就去找人搓麻将去了,几名学生倍感无聊都各自回房间写生练笔了,周兰箴不喜欢阴雨连绵,也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出门。
走廊下只有梁靳和白褚。
俩人起初在给院子里的盆栽做修养,后来索性看起了雨。
山中的雨雾有种朦胧美,似真似幻,然而内心宁静却仿佛有实感。
“那个……你现在还好么?”时隔快一年,梁靳终于能平和地问出这句话。
白褚眼睫颤了颤,对上梁靳的视线,“靳哥,你想听真话么?”
“当然。”
“我不好,一直都不好……”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威逼恫吓,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
梁靳沉默了,须臾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需要钱就跟我说,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好像除了钱,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特别让人喜欢的魅力了!
白褚眼中满是感动,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靳哥,我不要你的钱。”
梁靳以为他自尊心作祟,忙不迭道,“又不是白送你的,先借给你,要还的,交情一场我不收你利息。”
白褚凝视梁靳几秒钟,蓦地哽了喉咙,“谢谢你……靳哥。”
可他现在最缺的不是钱。
“好啦好啦,大男人哭什么?以前我做了那么多也没见你感动过,果然还是拿钱最好使……”梁靳有些郁闷地嘟哝着。
白褚横指擦了擦眼,破涕为笑,“靳哥,你以前可小气了,一件值钱的礼物都没送过我,最贵的也就是那套海绵宝宝睡衣,一百来块钱好像,而且我还不喜欢。”
梁靳咂舌,“可我给你的都是我觉得好的东西,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突然就觉得莫名的伤感,他确实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啊!
“我喜欢作画、喜欢潜水、喜欢抹茶味的咖啡……”也喜欢你,“这些你都不知道。”
梁靳拍了拍自己的后脑,觉得自己以前确实有够混账的,难为情道,“那我回头补你一个,不不……补你十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白褚笑了,笑着笑着就想哭,倾身靠近梁靳一些,他说,“靳哥,我不要十个,只需要你补偿给我最后一个礼物,我以后保证再也不会打扰你。”
“什么?你想要……”
梁靳话音未落只觉唇上一凉,白褚已经抱住他的头倾身吻了上来。
猝不及防的亲吻让梁靳大脑一时短路,一片空白。
但理智瞬间回笼,告诉他这样不可以,他有周兰箴了,怎么还能跟别人做恋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事?
只是梁靳还没来得及推开白褚,白褚已经轻嘶一声离开了他的唇,紧接着是陶瓷缸啷当落地的声音。
白褚捂着后脑,表情痛苦,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
不远处的正堂门槛处,周兰箴煞白了脸色,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二人,拳头握紧,一言不发。
那样阴冷森然的表情,梁靳从来没见过。
仿佛恨不得把人撕成碎末!
“兰兰,你听我……”梁靳起身上前想开口解释,周兰箴已经愤然转身进了屋内。
这边白褚头都被砸破了,顷刻间血流到了脖颈,拿手压都压不住。
梁靳迟疑一瞬,收回踏出去的脚步,转身扶起白褚,沉声道,“我们先进屋止血。”
梁靳是真没想到,周兰箴竟会直接拿东西砸人脑袋,还往死里砸的那种,白褚后脑开了一道大口子,用棉布压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血,梁靳拿了医药箱仔细给人消毒清理着。
却也忍不住心下唏嘘,亏了兰兰手里只是个用来喝水的瓷缸,估摸着他是出来倒水,正好瞧见了俩人亲吻的一幕,才会失去了理智。
梁靳忍不住想,万一他手里当时拿的是块板砖呢,依着周兰箴当时的情绪,说不定也会毫不留情地砸过去吧,若是有两块,就连他梁靳一起都砸死才了事。
这么想着梁靳不禁一哆嗦,兰兰这个人啊,还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