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个厂子是我表哥的，当初可是很红火的。”
“可也正因为它的红火，引起了有些人的不甘和眼热。”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总有那么一些人，气人有，笑人无。
哪怕好处到不了自己手里，他也非得要损人不利己。
表哥一家就坏在了这拨人手里，在特殊的时期被人举报了。
“我表嫂嫁给我表哥的时候，陪嫁就是一张做酒的方子。”
“我表哥也是个想干能干敢干的，只凭一张做酒的方子，就开了这间酒厂。”
“我表嫂的家里没人了，自然没人阻止他们开厂子。”
“反倒是我们家这边，人口虽然全，却没人支持我表哥干这个。”
“因为我们家里都是正式职工，不太能接受个体经营。”
“我表哥算是力排众议，坚持着把酒厂开了起来。”
“可也因为这个原因，表哥跟家里人都有些疏远。”
“所以在出事儿的时候，表哥一家被下放到农村，只能把厂子托付给了我。”
“他们两口子当初绝对没想到，我最后也跟着你万叔叔被下放了。”
“不过酒厂的房契和地契一直在我手里攥着，没敢再托付给别人。”
“我是想着，我们兄妹虽然隔得天南地北，但总有机会再还给他们的。”
“哪知道……”说到这里，万婶子的眼圈红了。
“那知道他们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夏小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忍不住懦懦的问了一句，“一家人都没回来吗？”
万婶子沉浸在回忆中，面上的血色尽褪，沉痛的点了点头。
“是啊，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离开，走的时候还庆幸着没被分开。”
“结果，一家人都……都留在了那处山疙瘩。”
“表嫂不但被当地农村的一个地痞给欺辱了，还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等到表哥干完活回到牛棚，发现表嫂和孩子不见了，都要急疯了。”
“他翻遍了整个村子，又四处求人找过去的时候，表嫂已经是遍体鳞伤。”
”而我大侄子，就躺在不远处的血泊里，脑袋被磕出老大一条血口子。”
“听说是为了救妈妈，被那地痞一脚踹飞出去，撞在了桌腿上。”
“孩子没等到抱回家就断了气儿，才六岁呢，小小的一个。”
万婶子抬起手，蒙住眼睛，不想让人看到她流出眼泪，却挡不住声音的哽咽。
“孩子去了，我嫂子也没有了求生的意志。”
“何况以他们当时的身份，连求医问药都是不被允许的。”
“也是该着他们倒霉，被下放到了那样一个没人性的村子。”
“如果是个充满善意的村庄，好歹也能留下一条命来。”
“我表嫂去世的第二天，我表哥就上吊自杀了。”
夏小美听得脸色清白，指甲都抠进了掌心里。
王海生也是听得浑身紧绷，有点儿被吓着了。
夏小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到底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还不能接受真实社会的险恶。
总算看到他放松些了，才恨恨地开口问道——
“那个地痞呢？那个地痞最后如何了？”
自家人的遭遇已经无法挽回，怎么也不能再让那个禽兽逍遥法外。
万婶子却是痛苦地摇了摇头，“还能如何呢？那样的环境下。”
明知道是那个地痞对表嫂图谋不轨，最终害得母子俩双双殒命。
可架不住全村人对他包庇，那人更是反咬一口，说是表嫂勾引了他。
“听说我表哥自杀之前，是想先杀了这个地痞的。”
“可当时这个人被全村人给保护起来，半步也近不得。”
“我都不敢想象，那时候的表哥，该有多无助啊。”
堂堂一个五尺男儿，明明知道是谁害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逍遥法外，而无能为力。
应该就是这种无助吧，最终让这个男人走上了不归路。
他应该是想着，既然报不了仇，那就一家团圆吧，好歹不用再分开了。
万婶子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泪，没有接夏小美递过来的手绢。
“这消息甚至被那一村人给瞒了下来，整整两年。”
“直到让他们一家返城的通知发下去，村里才不敢隐瞒了。”
“等我们家里人得到消息找过去，那个人早就跑了。”
“也怪我，表哥跟我关系最好，这几年我却和他们断了联系。”
“要是一直有联系的话，怎么也不至于拖到两年后才知道真相？”
夏小美赶紧安慰道，“哪是您不想联系，是没有机会联系啊。”
被下放到农村去蹲牛棚，行动都不自由，哪可能传得出消息。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却还是挡不住万婶子的自责。
“这个厂子是我表哥一家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我原本想着，就这么放着吧，权且当做是一份纪念了。”
“也不是没人打这个厂子的主意，全都被我拒绝了。”
“好歹是他们夫妻俩打拼下来的基业，我得给护好喽。”
“可自打跟你商量了想开厂子之后，我的想法就转变了。”
“我想把厂子红红火火的办起来，让表哥看到现在的生活。”
“我想让他后悔，既然有寻死的勇气，干嘛就不敢再多活两年？”
“天空不会是永远黑暗的，黎明总会在最黑暗之后到来。”
“看吧，国家现在的政策每天都在改变，而且是往好的方向改变。”
“如果他能坚持到现在，什么仇报不了？他就是个懦夫！”
说到这里的万婶子，已经双目赤红，泣不成声。
夏小美直接伸手把人抱住，双臂用了点儿力气，继续开解她。
“谁都有软弱的时候，只不过表舅舅软弱的时机出了差错，他才不能回头了。”
“不过不是还有我们吗？他自己报不了的仇，我们替他报了就是。”
“我还没跟婶子说呢，就在前两天，我还把一个男人送去了派出所。”
“这个人犯的事儿，跟您刚刚说的那个农村地痞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