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留在吴国，也只是因着放不下永德帝和吴胤轩，护持着将未来的路走通畅罢了。
“嗯！”黄圆圆点头。
“轩哥儿……”崔老头开口，却又停顿，才又道：“每个人的灵性自是不同，这也没有办法强求些什么，即便是我，如今仍是一团迷雾，难以捉摸。
之前的灵骨丹药力太猛，老林那支死士俗务缠身，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专心闭关，那就用不得，所以我打算改方子。
你奶奶和你大伯母长久以来调理的也不错，只是用那玉乳和圣泉，到底还是过于粗矿，缺了辅药，抛费，效果却并不专注，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改了方子，你二伯他们也能用，最起码先提升了寿数，免得一直汲汲营营蹉跎在功业之间，早日前来一家团聚也是好的。”
“那您细细琢磨琢磨这方子。”黄圆圆点头道：“等成了，我们送回去些给二伯母，功业这事儿，也算不上蹉跎吧，人活着，总有各自的念想，家里头从地里刨食的日子还在眼前，若非进了金殿，只玉城的状况看来，人族大多也还是汲汲营营的，咱们也不能因为今日，就否了昨日。
若是能有绵长的寿数，可能，也只是能看的多些，想的远些，到了岁数，放下了这个，还能有拿得起那个的余地。
灵性，真是太飘渺了，可能一辈子都抓不住，那岂不是更蹉跎？
倒是学武这事儿，我觉得挺好，我奶奶和大伯母的骨龄？”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方子改的柔和些，用药上循序渐进些，逃不开非得要些日子罢了。”崔老头道。
黄圆圆闻言笑道：“所以说，日子是个好东西，它从来不跟人客气，也从来不跟人争夺。”
“你前世活了多少岁？”崔老头闻言好奇道。
“呵呵呵～”黄圆圆乐了：“您怎么发现的？”
“你又没遮掩，还暗示了我好几回，我又不傻～”崔老头道。
黄圆圆的洞天早已脱落了五彩石，画出拓画又明确告知了她的道是拓。
她才七岁，又没正经学过书画数算，偏偏做事儿都熟稔到让人忽略了，她的这些学识都是哪来的。
她从未在崔老头面前遮掩过，可能是因为崔老头是第一个开口让她认识灵性修炼的人吧。
她下意识的，循序渐进的，给出了不少线索，能被摸出这核心的信息来，也算不上意外。
“四百多岁，那个世界，没有修炼者，没有人能有这么长的寿数，所以我在那里很茫然也很恐慌。”
黄圆圆道：“若非遇见您和二爷爷，恐怕我这一生仍然茫然和恐慌。”
“完全没有修炼者的世界？”
“嗯！没有，末法，末武，武学已经很神秘，灵性难以触摸，那大多只存在于求神拜佛的信仰中。
也许也是有人追求灵性的，只是做这件事之前，需要先离开人群，学会孤独，当被大多数人指责成一个逃避社会责任的疯子，要不迷惑，那很难。
意魄的探索，是一条少有同行者的路，大家为了社会认同和生存认同，急迫的想要成为人云亦云的乌合之众，并不追求真理，只追求跟随，当跟随不会被指责的时候，真理便被扔掉了一边，根本没有人在乎它。
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个世界与我的生命格格不入。”
“那挺惨的，就像我们天医谷，一代一代的没落，却无力回天，明明是灵性的血脉，却触摸不到灵性的门槛。”崔老头叹息道：“那你怎么死的？”
“饿死的！我不想活了，但死不了，就自己个儿想了这么个法子。
那灵泉玉乳力道太大，我活生生饿了十五年才把自己饿死。”
“啧啧啧～太惨了～那饿死真是没法想，十五年啊！不过你这么长的寿数，咋能混成那样？”
“我那四百多年，跌宕的很，内外的战乱多不胜数，即便后来到了和平年代，没有硝烟的战争也从未停歇过。
那都不能看，越看越看不懂，也越发遗失了很多根本的东西，应该说是我自己觉得根本的东西。
可能除了我以外，别人根本不在乎，所以我说我很笨，总是钻在牛角尖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圆圆苦笑着继续道：“我根深蒂固的观念被击碎，我学到的知识也失去了价值，我看着，只一两年的功夫，就有东西崛起，又有东西衰落。
那种感觉很不好，就像一个人曾经不论多么努力，最终只懈怠了一下，就被文明和社会遗弃了，生命和传承的价值，远远比不上物质的价值。
您想啊，当文化和传承被评估了价值后被遗弃，连鲜活的生命也开始被死的物质评估了一生的价值，那是不是很绝望？”
“那也许，寿数越长越煎熬？”崔老头挑眉道。
“我自己反正挺煎熬的，可能还是因为我太笨了。
说来那个世界也很有趣，在我离世时，您知道人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
“活着的时候心想事成，死的时候无疾而终，因为不论生死，很多人都已经付不起物质的代价了。”
“那真是，可怕。”崔老头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嗯～人死后，化为灰烬，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埋葬。
墓地，嗯～如果用银两来算，普遍得要一千两银子，若是活到最后发现姿势不对，生了重症又没办法重新活一回，那死之前可能还得挣扎着花了一二千两银子来买些喘气的时间。”
“那老百姓岂不是活不起也死不起？”崔老头问道。
“嗯，到后来，生育已经很少了，活的辛苦的人，没有生孩子的时间和勇气，因为他们已经被评估价值了，繁衍后代都已经不配与物质价值相提并论了。
即便真的想生，也生不起，因为养育一个生命的物质成本让很多人艰难到窒息。
大家都拼了命的想让自己活的起也死的起，一生都被物质牵着鼻子走了，甚至一生没有婚姻，没有子女。
在那样的世界里，我可不就越活越活不明白了嘛。”
“要给我到那，我怕也活不明白，那都是什么事儿啊～”崔老头简直难以相信还有这样的世界。
“我刚开始，就是您和阿嬷他们没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灵性种族一说，只是在村里头，爷爷奶奶种地种菜，虽亩产不高，生产力低下，可跟我前世幼时的景象还是有些相像的。
所以我也只盼着，我的生命能短暂些，让爷爷奶奶他们的生命能绵长些，我很珍惜这样的光景。
那个世界让我对太快的变化，我其实无措极了。”
“所以，其实，你娘出事那会儿，你也是无措的吧？”
“嗯～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那会儿脾气也有些上来了。”黄圆圆坦然道。
“那其实你的脾气还算好，没有因此怨怼轩哥儿和老林。”
“不相干，一把年纪了，我只是不喜欢变化，又不是看不懂变化。
轩堂叔还小呢，便是在我看来，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也都还小呢。
哪怕活上五百年五千年，谁又能保证什么都懂，做什么都不犯错？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只能护着自己最在乎的那么些罢了。
不跟不相干的人去谈论对错的事，那都是白费。
二爷爷和轩堂叔对我来说都是家人，出了那样的事，他们的自责已经很多了，我只会宽慰，哪里舍得责怪？那都不是自家人能干的出来的事。
您看我当初，不知道林晓叔叔的关系时，哪里就真的肯便宜了他去？”黄圆圆笑道。
“哈哈哈！原来你自己都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儿！”崔老头想起那时候，也是笑了起来。
“嗯！也不是坑他，那些东西的价值是有的，我只是怕家里护不住反而招了灾祸来，才只赚些快钱。
往后看看，这些东西所牵扯的利益，别说是我们老黄家，就是睿王也护不住，本就不该是个人利益的东西。
再到后来，其实不管是轩堂叔还是我二伯陈爷爷他们，我再在他们身边晃悠，反而会害了他们。
好多事儿，都得自己做了，吃了前因后果的甜头或者教训，才能真的明白道理，我这儿，把什么都喂到了嘴边上，那不就是害人吗？他们便是寿命悠长，又上哪去领悟自己的道？
您明白的，二爷爷也是一样，到了时间，就该离开了，没有谁能真正搀扶着谁走过全程，只是途中相遇，同行一段罢了，再难割舍，也只能在分岔路口十八相送，该道别总要道别。”
黄圆圆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有些颓丧。
其实她自己也活不明白，只是时间再如何浪费，也总是看的多了些的。
她能明白的道理，放在家里，放在每个人身上，她都能抛开执念去感同身受和分析利弊。
只是因为，那些，都不是她自己的执念而已。
真正面对自己的执念，她依然手足无措。
“嗯！那倒是我运气不错，还能一起多走一段。”崔老头认同的点头，此刻，他才真正把黄圆圆视作为一起寻找灵性的同道，而不是一个孩子，所以这些观点听起来，也不是那老气横秋的孩子话，反而因着他也是一直参与其中的日子，如今想来，这些事儿也就是这么些道理。
“有您在，大家也都跟着沾光，那都说不上来是谁的运气了。”黄圆圆笑道。
“那就互相扶着些，一起尽量稳着些走罢了。”崔老头也笑了。
“嗯！人多热闹。”黄圆圆咧嘴笑道，她真的怕极了孤独。
“这几个小不点也打坐啊？”林欣儿靠着轩海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嗯，会坐的时候就坐了，只打嗝打了一阵子，自己就知道怎么能坐好。”轩海道。
“噗呲，这倒是野蛮成长，跟咱们小时候也差不多。”林欣儿笑道：“海哥，退役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去白城，修炼，等二爷，出西口。”
“哦～我的意思是你打不打算娶我？”
“噗～”众人都没忍住，这姑娘直白的吓死个人。
“没打算！”轩海道：“你还没退役呢，别想太多。”
众人真的是无语了。
“所以你是打算等我退役了以后娶我的是吧？”
“我没想过这事儿～”轩海道。
“那你现在想想。”林欣儿眼神亮晶晶。
“哦！”轩海想了想道：“应该可以，轩阔，就是老二，他都娶媳妇了，孩子都该出生了，也不知道是闺女还是儿子。”
“那能行！那你娶我，我也给你生娃，让雪儿她们过来一个顶一阵子都行了。”
“啊？这么快啊？”轩海挠头。
“对呀！好不容易退役了，不赶紧生娃想啥呢？你看他们几个都娶不到老婆，只有你能娶到，多厉害啊？”
“你啊？”
“对啊！你看，咱们两也算青梅竹马对吧？修罗殿出身跟着二爷和轩哥儿，志同道合对吧？以后还能一起修炼，共同进步对吧？咱俩最合适，他们想惦记这事儿还惦记不上，知道为啥不？”
“为啥？”
“因为欣儿最喜欢海哥呀～”
“噗～”众人是真的忍不了了。
“百年好合。”轩空撂下一句，决定换地方。
“早生贵子！”黄大郎扔下一句，带着陈氏和董氏换地方，黄老爹果断拎着孙女儿跟上，这不能给学坏了吧？
“夫妻恩爱！”轩天和轩武也撤了。
林晓看着林欣儿那笑眯眯的样，真是没眼，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离开的人里头，孩子们一脸懵，眼巴巴的左顾右盼，眼神里满是：“咋了？为啥呀？”
轩空八卦道：“在山里的时候，海哥就是我们这一代里头最厉害的，女娃们打架打不过，打猎又不行，常会饿肚子，海哥就带着武哥他们一起打猎给女娃们分食。
欣姐最坏，本来能打到的猎物，一看见海哥就是我不行，我柔弱。
等海哥给打到了，回回还要提溜我去收拾，那副嘴脸，我都看吐了。”轩空道。
大家满脸八卦，听着听着也知道了那些青梅竹马的友谊，合着就是男霸王和女霸王的革命感情。
只是轩空说着说着就歪楼，众人懒的继续听他叨叨他自己在厨艺部分的吹嘘，各自闭眼调息。
轩海这一早上就莫名其妙被林欣儿定了个终生，主要是也没有选择的概念。
只说有没有娶妻的打算，打算起来那就是林欣儿，这么滴，被圈的死死的，没有情商这事儿，在这成了个绝对不可忽视的优点。
众人在起身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细软，一人一个空银，除了必需品外，本也不往外头多铺陈。
黄圆圆把大家的集体资产，那二十来只孔雀收起，这就能出门了。
林欣儿虽然心急，却也不敢撂挑子跑路，规规矩矩跟着林晓回了奇珍阁。
黄圆圆给大家都收进小兜兜里该打拳该上课的都照常，只和崔老头一道前往金庭。
巴扎一早就等在山下，见人来了，一边引着上山一边笑问道：“早食可吃过了？”
“吃过了。巴扎阿姨，我想打听打听，那魂药要怎么买？”
“一般都是用药材来换，怎么？你也需要魂药？”
“先打听打听，我们家大金小金他们后头应当也是要用得上的。”
“羽族的话，魂药并不难求，若是自己备了虫草和圣泉，再有一株灵药去换那定魂草便也足够了。”
“那我如果自己能找到定魂草，岂不是？”黄圆圆想说，那巫族尧氏还能白帮忙炼制不成？那也太不好意思了，自家宠物挺多的。
“在金庭就是这点便利，若去了白城，那就得多周折些了，一般是急缺什么药材，都是指明要的，所以那头等着魂药的灵族也很多。”
“灵族不是大多跟巫族契约嘛？还要自己找魂药？”
“灵族大多都是草木山石灵，有的本身就是药材，还有一些虽成了灵，却并不大遭稀罕，比如说那菌子灵，被人吃了，就只留着菌丝跑回林中重新生长。
很多灵族都不入世，主要是巫族契约来了也无用。
不过大家都是有墨守成规，成了灵的家伙们，哪怕要用，也都会留下生机，便是药材实在是需要以根茎入药的，也会给他留下根块来用魂药滋养着，这样重新长成以后，就能独自修炼了，尧氏就养了很多药灵。”
“那药灵岂不是自己就会去找尧氏？哪里还需要我们找来？”
“傻瓜，灵只一魂两魄，没有用魂药之前，哪里认识什么尧氏？只知道好好生长，损了生机就蛰伏罢了，便是在白城等着用魂药的灵族，也都是被各族从山里带出来的，拿来交换各自需要的魂药或者其他，端看有没有人需要，就能交换出去罢了。”
“哦哦哦～”黄圆圆觉得，灵族挺被动的，不过只一魂两魄，能够被带出大山也不容易了。
“那灵族修炼如此困难麻烦，为什么还有人契约呢？”这事儿崔老头不大明白了。
“鸟兽草木虫石生出灵性不易，若能用魂药补全，在我们契约者的灵识中自然相通，我们便也更能通透这世间的奥妙。”巴扎道：“就相当于，两个意魄合而为一，他能感受你的感受，你也能感受他的感受，不能相融却能相印。”
“那很奇妙。”黄圆圆惊叹道。
“是！听说混蛋天生三魂七魄？你也许没办法体会那种区别。”
“嗯。”黄圆圆点头，其实她没怎么太跟混蛋共同修炼过，因着在家里头，忙碌之余，她也比较回避血脉之事，便是墨墨突破以后，阿嬷领悟游身境，她明知玄妙，却也没静下心来与混蛋共同修炼，只是喂养着而已。
“走着上来的？”帝女在金殿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尧山也在，金色的小蝴蝶停留在帝女的金冠之上。
“嗯哪～外婆今日越发风采照人，尧山叔叔好。”
“这小嘴。”帝女笑了。
“本家，这是灵药的纲目，您先熟悉着。”尧山对黄圆圆笑着点了点头后，便递给崔老头一块玉。
“这是什么？也是像空银一样？里面都是书？”黄圆圆第一次见用玉装东西的，不是只能养蛊嘛？
“这是玉简，用来记录信息的，是巫族芈氏的产物，她们精通与石灵缔结。”尧山只解释了一句，便又对崔老头道：“意魄沉入便可得里面的信息，编撰，修改都可以直接用意魄沉入其中。”
黄圆圆一只耳朵听着，崔老头接过玉简试了试，玉简却直接不见了，众人疑惑，只崔老头和尧山都是笑了。
“多谢了，本家。”
“恭喜了，本家，没想到您的境已经成型了。”
“只一方迷雾，道远矣。”
“不易，不易。”尧山摇头笑道，他自己还尚未触摸到那处奥妙呢。
“你要去白城啦？带我一起去好不好？”黄圆圆脑海里响起声音。
“好啊～可是你不用在这工作吗？”黄圆圆龇牙。
“工作？什么是工作？”蝴蝶困惑的问道。
“就是你在这儿需要做的事情呀？”
“哦～不需要我做什么，没有我，也还有其他蝶，我想去哪都可以，我对你很好奇，我想跟你玩。”小蝴蝶扑闪道。
“好巧哦～我对你也开始好奇了～”黄圆圆相当敷衍。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换魂药？我们幻族需要魂药的太多了，我不是嫡支～”小蝴蝶不是嫡支，而且目前这样，也没有办法独立的寻找药材和灵族圣泉来换，所以很羞涩的开口请求道。
“尧山叔叔，您那儿有练好的魂药嘛？我要换。”黄圆圆闻言，匡匡往外掏东西。
最常见的虫草没有，定魂草和灵泉真是不缺，尧山惊呆了，指着一粗陶缸子的灵泉呐呐半天才道：“我这炼制好的只有七份，要不了这么多。”
“没事，您放空银里头慢慢用，能得空炼制些，等阿嬷出关了还能带些回丽城去，我这儿也养了好些个羽族，以后还不少需要麻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