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狱中婚礼也是属于亲情住宿的范畴,不过这个奖励的规格更高,是对于改造特别突出有立功表现,做出过重大贡献的服刑人员的特别鼓励措施。张毅和李发财两人商量了具体细节,两人加上教导员老钱三人都有了任务,剩下的,就是接待和婚礼的过程了。蒙山娃和申克都是二监区的罪犯,由他俩主持这个事情那是必然的。至于老钱,监区的工作不能离开人,他必须守在监区,处理随时会发生的一些事情。无论是监狱方,还是监区分监区,对于举办这次狱中集体婚礼,都是公开的张扬的,虽然这个集体婚礼只有两对夫妻,这更说明监狱的这种奖励是非常珍贵的。小礼堂里,五十公分高的演讲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演讲台的上方挂着大红的横标:祝贺蒙山娃、刘翠莲、申克、石颖纯两对夫妻永结同心,白头到老。演讲台的背景墙上并排贴着两幅巨大的大红双喜字。顶灯是旋转的彩灯,还有砰然作响的电子拟声鞭炮,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各个监区分监区的干警带领着各自的队伍整齐地进入婚礼的礼堂,依次坐好,小侯和小刘等在给大家分发喜糖。欧阳清荷带着摄影师在录制婚礼过程,这些录像和照片都要复制两份交给蒙山娃和申克的家属带回家的。当然,也会有小幅的结婚照给这两位幸运儿保存起来。这是他们积极主动改造的动力之一。当两对新人傻笑呵呵地登上演讲台的时候,喜庆气氛达到了顶点。李发财看着两对新人双双对对地给双方父母鞠躬敬礼。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失去了自己?收养自己的老爷爷至今大仇未报,凶手仍然在逃,老奶奶不知所终,这让他十分牵肠挂肚。郑书记亲自督办此案,可惜因为年代久远,线索很少,办案人员有力无处使。至今进展不大。“欢迎杨监狱长上台说几句,大家伙都呱唧呱唧!”
张毅的嘴巴距离麦克太近,嗓门又大,一下子把李发财从过去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中。杨喜明满面红光地从一侧走上台,也不用话筒,笑呵呵地对着新人双方父母拱拱手:“恭喜你们两家了,儿子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就等着抱孙子和外孙子吧。他们这俩小子在狱中表现很好,再一次减刑的申请报告已经批下来了。等公示之后,他们很快就可以结束服刑,回家团聚了,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们。”
锦上添花啊!两对新人的父母都是喜极而泣。蒙山娃的父亲本来身体不好,这次是挂着氧气瓶出席儿子婚礼的,此时颤巍巍地起身对着杨喜明深深一躬,对全场的干警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想说话,但是,大喜之下,心情过于激动,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家人的扶持下,坐回了椅子上。申克的老爸是个聋哑人,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头磕在演讲台的木地板上,砰然有声。看着老爸满脸的泪水,申克放声大哭:“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啊,等我回家之后,好好孝顺你们,爱护颖纯,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申克的老妈给申克的老爸不停地手手语翻译申克的下决心的话,他老爸站起来,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哭得令人心酸。一个残疾人,养大一个孩子何其艰难!没想到啊,就是这个孩子在别人欺负老爸的时候,重伤了三人,轻伤了两人,其中一个被重伤的人是在失去了行凶能力之后,被申克踢爆了脾脏。孩子入狱了,这个家差点崩溃了。是李发财等监狱干警多次家访,多次为他们奔走,最终申请了低保,才使得这个家慢慢恢复了元气,等到了申克在狱中举行了婚礼。对他们来说,这场婚礼,是他们的生命历程中最值得珍惜的一幕。无论杨喜明还是干警们全部郑重地回礼。整齐如一的敬礼,让全场参与婚礼的人全都感到了干警们那一番拳拳之心,那一番对罪犯们转变成好人和对社会有用之人的真情实意。整个婚礼过程都被欧阳清荷他们录制下来,这是要在晚间罪犯们睡前活动时间里在电视中播出的。李发财心道,监狱工作社会化,阳光工程常态化,说起来简单,但是这里面需要干警们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乃至生命?没人能够事先预估出来。就像张来福那种罪犯,用极度阴暗的心理猜测别人的善意,以最恶毒的方式对待他的恩人,这种人成了恶毒诋毁监狱工作某些人的实例。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张毅凑了过来,打断了李发财的沉思:“老李,那个杀了拐骗他儿子的罪犯程宇先听说今天举行狱中婚礼之后,一直情绪低沉,昨天午饭就没吃,晚饭也没吃,今天的早饭仍然没吃,在工区也是魂不守舍的,刚才小崔来报告说,必须对他采取措施了,不然可能会出问题。要不你先去看看?”
李发财点头道:“好吧,我马上过去,这个程宇先的儿子被人偷走时只有一岁多一点,被救援回来之后一条腿永远成了残疾,三岁多的孩子就被逼迫不得不上街乞讨,这种事真是够惨的,他怒火冲昏了头脑,居然敢在法庭上掏出刀子杀了人贩子,也真是够丧失理智的了。算了,不说了,同情归同情,他犯罪了就要为一时冲动付出代价。我这就过去。这里你盯着吧。走了。”
李发财走出小礼堂,仰头看向四周围着的监舍大楼,透过大楼中间那一片天空,可以看到阴沉沉的天际飘飞着雪花。风小了,雪也开始变得小了很多。阳光在风雪之后必然会重新照耀着这一片关押着特殊人群的大楼。李发财低声对自己道:“阳光会溶解一切罪恶,包括人们心底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无论是好人还是罪犯,无论身份的高低,在阳光下都是平等的,这就足够了。”
两行不算大的脚印随着李发财的离去,慢慢地被风雪掩盖,掩盖不掉的是,这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小个子警察那一腔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