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绚丽的紫光从天边划过,其速疾驰,宛如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它划过夜空,飞向将军府,越过梅花树,穿过桃花窗,撞向执剑少年的掌心。
“咣当”一声,七星玉剑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窗外响起白灵法师浑厚的嗓音:“穆长凌,你死期未到,何于求死!”
白灵法师拄着紫光闪烁的龙芯法杖,一身白袍,踏门而入。
他从身上掏出一支龙形短笛,递给穆长凌,说道:“这是溟山龙笛,日后有难,可吹响龙笛,我必循声而至,不必挥刀自刎。”
穆长凌接过龙笛,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白灵殿主,长凌一时救人心切,恳请白灵殿主救救我妹妹吧。”
“穆长芝她已成白身人,被掠走的灵魂受困巫山阴园,救与不救,全在于她自身能否自救。”
“不,阴园险恶,芝儿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抵得住诱惑。只有通灵者进入阴园,才能解救她。”八壹中文網
“穆长凌,整座阴园,成千上万的阴魂流离不息,通灵者根本无法准确搜寻某一个灵魂,他们只能随机拯救一些未被污染的灵魂,带其逃离阴园,归附本体。”
“血灵术,法者皆可以使用血灵术追魂。”
“既然你已知道血灵术,也必定清楚使用它的代价。”
“长凌知道。只要能救得妹妹,我穆长凌甘愿喝下长灵血,皈依灵霄殿。从此这世间荣华富贵、红尘繁锦皆与我无缘。我愿自断七情六欲,我愿恪守戒律清规,我愿一生一世潜身北溟山专心修法!”
白灵法师望着眼前这位悲伤而坚定的少年。
身为千年魔灵,他比以往任何一代魔灵都要聪明与善良。他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点拨,法智就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个高等的通灵术士。
这,或许是他们对抗魔魂最有利的武器。
“不!不!长凌,你不可以遁入空门,绝不可以!”
穆正阳提着天蚕丝鞭,风风火火的冲进房间。
他在城墙守阵时听夜龙法师说将军府出事了,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爹——爹——”穆长凌跪爬在地上,带着哭腔悲痛的说:“芝儿妹妹,她——她已经成了白身人,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无能,是孩儿害了她,我一定把她救回来,你让我去北溟山,我要把她救回来,我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穆正阳转过头,看到躺在床上阴森僵硬的穆长芝。
那个他唯一的女儿,他最宝贝的女儿,那张平日里娇俏可爱的脸庞此刻五官扭曲,像是一个被冰冻的水生怪物。
他趴在床头,双手捧着穆长芝冰寒可怖的脸庞,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净明灯不是可以镇魂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将军,转世的地魔汲取千年之恶,魔性突飞猛进,他的侍仆也将变得更加凶残。长芝之命,若执意要救,只能使用血灵术。否则死活存亡,只能听天由命!”身后的白灵法师在一旁规劝道。
血灵术!
那个连温子渝都不愿意用来救父的偏门奇术,此刻却降临到他的头上。
穆正阳痛苦的低下了头,他也想要救活女儿,可一入法门,穆长凌的大好前程都将毁于一旦。
他现在已经是永宁城最年轻的贡士,只要通过明年三月的国都殿试,便是陆原国史上最年轻的文科状元。
有朝一日,他甚至可能超越温明公,成为陆原国最年轻博识的丞相,到时候他可以拯救天下百姓,而不仅仅是救他女儿一人。
“长凌,你先出去!”穆正阳轻声命令道:“芝儿的事,爹自有分寸。”
穆长凌悲怆的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七星玉剑,掩面啜泣而去。
穆正阳关好门窗,轻声问道:“白灵殿主,若是用血灵术追魂,必须要使用穆长凌的吗?”
“除非你能说服穆长空,否则,穆长凌是不二人选。”
“长空?他不服管教,也无心修法,肯定不行。长凌马上就要成为国都状元,锦绣前程,我实在不忍心毁于一旦。敢问白灵殿主,能否借用本人之魂追索?我已经老了,体力武力大不如前,为救女儿,我甘愿激流勇退,隐身北溟山。”
“不,将军!”白灵法师坚定的驳斥道:“眼下魔魂肆虐,不出三月,魂者军团将再度出山。你身为陆原国的镇国大将军,乃万夫之勇,将相之尊。倘若此时隐退,势必引得军心大乱,陆原国将不攻自破!”
穆正阳无助的瘫坐在床上,白灵法师所说一字一句都是他心头顾虑。
相对于整个陆原国的存亡,他女儿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他拉起女儿僵硬的小手,捧在掌心,仿佛想要将她融化开。
他已经无法再听到她稚嫩的声音,但悲伤的内心却依旧响起她风铃般的笑声。那时她正坐在白蹄乌上,娇小的身躯埋在父亲宽厚的怀抱里,迎着和煦的春风开怀大笑,笑声洒在城墙大道,清脆如玉,她可爱清秀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对父亲大人的崇拜。
可现在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亡。
她生前那么爱美,死时却落得如此惨相,这世间人心险恶,凶灵潜伏,她根本就不应该来走这一遭……
穆正阳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中。
良久,他抬起来,感觉脸面冰凉,抚袖轻拂,却是几滴无声滑落的眼泪。
“将军,请节哀吧!”白灵法师无奈的安慰道:“魔魂之殇恐怕会越来越重,我需要尽快赶回灵霄殿,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穆正阳麻木的点了点头。
紫玉蟠龙早已感知到主人的旨意,它飞出法杖,悬空划出一道浮波之门,白灵法师推波而去。
西南巫山的乌云再次翻滚而来,掩护着一群蜿蜒的乌蛇飞出邪灵之山,刺耳的蛇嘶声此起彼伏。
这贪婪的吞噬者,这暗魂的缔造者,经过了白日里的饥肠辘辘,又开始籍着夜色展开疯狂的噬魂狩猎行动。
一条朱冠乌蛇似乎已经饱腹而归,它扭着长长的蛇身,逆着群蛇的方向舛驰而过,飞往西南巫山。
当群蛇在它身后消失时,它扭过头,钻入乌云,向着北溟山的方向飞去。那是北境圣地,通灵之殿,镇魂之山,为何邪恶的噬魂怪要孤身窜往北地,窜往它的克制之地?
是飞蛾扑火,还是另有隐情,没有人知道。
这世间,所谓的真相,永远都只是局部的真相!
每一个人永远都只能看清自己眼前的世界。
而在他身后,当水落石出,当抽丝剥茧,另一个真实而又可怕的世界才渐渐浮出水面。
可他自以为真相大白,从来不曾在意那些隐藏在身后的珠丝马迹。
或许,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善善恶恶,恶恶善善。
有时候,真相,似乎并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