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阴寒邪气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穆长凌浑身哆嗦,想要抱紧身体求暖,却骇然发现一条乌黑狰狞的三头巫蛇从他小腹中缓缓爬出,它张开扁平的血盆大口,对着他的印堂穴哧声长嘶。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蛇灵语,但他却天生能懂。
他惊恐的拔出七星玉剑,挥剑想要斩杀那三角蛇头,妖蛇扭身钻入小腹。
他又惊又怕,那熟悉又冰寒的蛇鳞贴肤感从小腹传至脊椎骨梁。他发了疯一般撕扯身上的衣服,想要抓住这体内的妖蛇。
慌乱间,一阵清脆的玉石风铃声响起。
他猛然惊醒,感觉浑身乏力,剧烈的痉挛感从胃中传来,汹涌的恶心泛起,却什么也没吐不出来。
梦!
又是一场有关妖蛇的噩梦!
和上次被万蛇缠身的噩梦意境雷同,却又有些不同。
为何他能听懂那蛇灵语?
还有那风铃?
玉石风铃?
清脆的风铃声从何而来?
他心头一紧,浑浑噩噩的在胸前摸索。
“叮铃”清脆的风铃声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他紧紧攥着那串挂在胸前的玉石风铃。
看来,不尽是梦!
他闭上眼睛,整理思绪,好让自己慢慢清醒过来。
将军府?这是在将军府?
他闻到了庭院里熟悉的寒梅香味。
不是在宁顺宫吗?怎么会躺在将军府自己的床上?
他心生纳闷,努力回忆昏迷前的记忆。
他想起君王的破咒之命;
他想起单纯善良的花溪公主:那清丽动人的容颜,那颀长曼妙的身姿,那虔诚不二的主仆之约,还有那令他面红耳赤的温情软语,凹凸有致的迷人胴体,血脉喷张的肌肤之亲,一切都历历在目。
可是,为什么他会昏迷,为什么会回到将军府,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喝下主人的那杯苦丁茶。
不,茶中有毒!公主有危险!
他挣扎着起床,想要回到龙槐树下去通知他的主人,保护他的主人。
可是,为什么主人要让他喝下那杯饱含剧毒的苦丁茶?
难道是看穿他的目的?
不,不可能!
“咳,咳,”房间里响起父亲轻咳的嗓音。
不知何时,穆正阳已经来到他的房间。
“爹,爹,快通知侍卫!去——去——”
穆长凌爬起身,猛然想起女灵公主之事是君王密令,任何人不得泄露。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将到嘴的话又活生生吞了下去。
“长凌,怎么了?”穆正阳关心的问道。
“没——没事。”他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撒谎道:“只是适才做了场噩梦,信以为真,以为又有恶事要发生。对了,爹,我怎么会在这里?”
“曹公公安排人把你送回来的,说你在宁顺宫昏倒,不省人事,便让轿夫把你送回将军府疗养。先前我早和他说你有寒病在身,不便入宫,他碍于君王之命不听。”
“哦,确实是寒病再犯。”穆长凌假装轻描淡绘的应道。
但父子俩心底都明白,绝非只是寒病那么简单。
“长凌,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穆正阳坐在床边,轻声问道。
“只是浑身乏力,休息一下就好,爹爹你放心。”穆长凌挤出疲惫的微笑,宽慰父亲道。
“恩,醒来就好,入宫后,皇上要你破解何谜?”
“没什么,只是几篇甲灵语的回文诗。解文得意,取其字钥,方能解锁翻阅下一篇章。”
“如此甚好,能为皇上效力,将来你入朝也会风顺很多。诶,这脖子上的风铃,是从哪来的?”
“这个——这个,是皇上奖赏孩儿的。”穆长凌松开掌心,玉石风铃滑落在胸前。
两只展翅的山鹰出现在穆正阳眼前。他知道,这绝不是陆原国的风铃,就算是珠宝连城的宁顺宫,也没有这种浑然天成的山鹰玉石,只有香南国的招摇山,才会有这种稀世的山鹰风铃。
只是一向诚实的穆长凌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穆正阳没有揭破,只是顺水推舟的说道:“既然是皇上奖赏,你可要好好珍藏。近几日永宁城内噬魂怪疯狂出没,白身人黑身人层出不穷,形势越来越危险。爹马上要出去和夜龙法师驻阵守城,你好好卧床休息。记住,千万不要离开将军府!千万不要再进皇宫,倘若曹公公来催促,就说身体抱恙,需要休养数日。对了,还有那魂眼,一定要寸不离身的带着.当下邪魂四起,保命要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风儿芝儿。爹不在,你就是将军府的守护神,知道吗?”
“恩,孩儿知道!”穆长凌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在他内心深处,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骁勇善战的弟弟穆长空能够站在他身边。
只要他的镝银长枪还在,
只要他的热血轻狂还在,
这世间,就没有任何能让他兄弟俩惧怕的凶险!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镝银长枪,此刻已经落在长臂神猿手中。
而他最思念的弟弟,此刻正挑着缨枪狼头,归心似箭,星夜兼程,直奔永宁城。
夜风掠过桃花纸窗,徒劳无功,又卷回庭院中,摇摆树上的梅花瓣嬉戏。
夜意深寒,整个将军府陷入一片寂静,除了穆长凌和值守卫士,其它人都已安然入睡。
他爬下床,推开窗,扑面的寒意侵入他的身体,那是一阵冰冷的西南阴风,吹在身上却让他感觉心旷神怡,精神抖擞,而冬夜未眠似乎就是因为吸收阴风寒气所致。
或许在他体内蕴藏着一种阴寒冷血之物,不然怎么每次他失去意识就会出现妖虺之梦。而一向过目不忘的他,在梦魇过后就会出现短暂性失忆,仿佛是那妖虺吞噬了他的记忆。
到底是什么潜伏在他体内?侵噬他的灵魂?纵使他阅遍国库里所有的藏书,也没有找到答案。
正冥想着,夜风激荡,胸前的风铃又清脆的响起。
他放下个人思绪,想起五角阁楼里的女灵公主,不由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地!
在他面前,
一边是君王破咒,飞黄腾达。
一边是主仆相依,欺君犯上。
他不忍心再去伤害单纯烂漫的花溪公主,如果不问利益,只问真心。
他甚至甘愿与天下为敌,也要将她从软禁之地解救出来,送她回香南国,一生一世做她最忠诚的仆人。
可欺君犯上,轻则斩首,重则满门抄斩。
他不怕死,但是父亲的一世英名,乃至整个将军府的男女老幼都将死在他的善意之下。
他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个孤儿,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
做个了无牵挂的孤儿,
做个敢爱敢恨的孤儿,
做个不问世间纷扰的孤儿,
那样,他将不顾一切,冲往龙槐树去解救他的主人,去履行他的侍主令。
可眼前的事实却让他有心无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忧郁的抬起头,如水的月光洒在他俊俏的脸庞上,泛透着伤后的苍白与无助。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绵长的甲灵语声音。
哦,不。
声音似乎并不在远方,而是近在咫尺,只是太过微弱。
他侧耳倾听。
是身上风铃传来的声音!
是花溪公主呼唤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