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凌赶忙搀扶赵小杏坐下，问：“你娘家出事了？ 亲家翁摔伤了？”
“……嗯。”
赵小杏泪流满面：“俺……俺今天早上收到了电报，说俺老爹出去砍柴，山路积冰太滑……摔断了左腿。 俺大哥让俺回去看老爹，还说啥‘医院欠款’。”
顾异脸色不怎么好，低声：“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说是摔得挺严重的。 这次的电报字数挺多，说得有些乱。 她告诉我以后，我们就去火车站买票。 谁知……今天没票北上，得明天后天才有票，说是过年这段时间票很紧张。 而且，火车票都贼贵。”
“火车票向来都很贵。”
马大礼道：“渝城去上京城那边至少要三十来块。”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除非是城市里的小公交车，一趟五分或三分，还能算便宜些，其他都非常昂贵。火车票非常贵，稍微坐远一些都要十块。 上京城和渝城相隔甚远，两天一夜的火车至少要三十块出头，硬座也得二十八块。 一张长途火车票相当一个普通工人将近一个月的工资，绝不是普通人能随手负担得起的。顾异皱眉点头：“是啊！ 一张硬座票要二十八来着。 以前我们来去都是大嫂买的票，我们压根不知道原来这么贵。 我们自己过来那一趟买的是站票，也得十几块。”
马大礼低声：“没法子，路途遥远……自然贵。”
赵小杏哀求看向陈星凌，哽咽：“嫂子，俺能不能跟你预支工资？ 俺能不能支半年？ 不——八个月吧。 俺老爹铁定摔得很严重，不然犯不着住县城的医院。 俺得回去看看他才行。”
陈星凌轻拍她的手背，刚要开口——顾异却率先大声起来。“你如果要回去，那你只能自己回！ 我的车票和其他路费节省下来，怎么也能有六七十块。 你把你老爹照顾好了，我再给你寄钱让你买车票回来。”
赵小杏呜呜哭着，没搭理他。顾异赶忙跟陈星凌解释：“大嫂，不是我不想陪她一块儿回去，是真的没法子。 多我一个人去，可能要花费我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老岳丈住院欠费，八成又得我们掏钱，可能又得好几十，甚至上百。 我们身边也就一百二十块钱，哪里够花呀！ 我这不是想着能省点儿就尽量省点儿吗？ 她——她却怪俺不陪她一块儿回去！”
赵小杏大声辩解：“俺连回去的路都不认得！ 俺怎么回去啊？ 俺如果一个人能行，俺犯不着让你一块儿去！”
“你问路啊！”
顾异道：“大不了给你哥他们提前发电报，让他们去火车站等你接你——总成了吧？”
赵小杏尖声：“俺连怎么上火车！ 上哪一辆火车俺都不知道！ 你让俺咋去啊？！”
顾异没好气道：“那就甭去了！ 自己的娘家自个都没法回，那就别回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
赵小杏破口大骂：“顾异你混账！ 俺的老爹摔惨了，你却还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是人不是？！ 他可是俺亲爹！”
顾异气呼呼大吼：“我当然是人！ 可我是穷人！ 我没钱去买良心！ 因为我没钱！”
陈星凌听得一阵头痛耳朵痛，眉头直皱。“行了，有话好好说，都不要吵吵嚷嚷的。 有些事不是大声就能解决的。 家里头遇到大事，首先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该怎么解决最好，而不是还没商量就开始吵。 吵架除了能耽误事情，影响彼此感情，还能有什么用？”
顾异撇开脸去，仍是怒不可遏。小虎子不敢靠近怒气腾腾的叔叔，躲去了马大礼的身边。马大礼将小家伙抱进怀里，悄悄走去书房，远离吵架“重灾区”。顾玄仍瘫着脸，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无措烤着手中的白菜。赵小杏再次扑进陈星凌的怀里，哭得十分伤心。“嫂子，俺已经够难过了……他还这样子狠心……俺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然咋会跟了这么一个混账！ 都怪俺自己没用……俺眼瞎……呜呜！”
顾异扭过头来，粗声：“眼瞎的人不止你一个！ 我也瞎！ 我要是知道一个月赚正式工的工资还总是养不起你！ 我就不该娶你！ 你倒霉，我就不倒霉啊？ 我没钱！ 没法啥都听你的！ 没法要啥给啥，所以我就混账！”
“够了！”
陈星凌瞪向顾异，沉声：“你闭嘴！ 一边儿待去！”
顾异被“勒令”住口，只能气呼呼翻白眼，胸口一起一伏，显然也是气极了。陈星凌轻拍怀里赵小杏的后背，道：“事情还没问仔细些，你也不好这么焦急上火。 亲家翁究竟摔伤了腿，还是其他，有没有其他事，电报有没有一一写清楚。 在县城医院医治得怎么样了，大概多久能痊愈。”
赵小杏忙从怀里掏了掏，取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递给陈星凌。“嫂子，俺好些字都不认得……你给看看。 俺觉得俺大哥是找人帮着发的，不然不会这么多字。 他早上看了，说写得有些乱。”
陈星凌打开迅速瞥了两眼，上头只说山里开春融雪路滑，老爹上山砍柴摔倒，搀扶去县城医院救治，医药费很高不得不欠费，希望妹妹接到信早日回老家。赵小杏忐忑问：“嫂子，俺哥是不是让俺回去？”
“是。”
陈星凌点点头。赵小杏又哭了起来，哽咽：“嫂子，俺还是坐车回去吧……也不知道老爹现在咋样了。”
陈星凌忍不住问：“你家有没有人能照顾你老爹？”
“那当然有。”
赵小杏红着眼睛解释：“俺妈身体还是可以滴，老爹有啥事，俺妈铁定会照顾好她。 俺大哥二哥他们也都能照顾。 俺最大的侄子侄女都十来岁，大嫂二嫂平时就带孩子干活。”
陈星凌低声：“那你不用太焦急，先想办法联系一下你家里人，问一问你老爹的具体情况。 如果很严重，那你就麻利坐车回去。 如果不严重，身边也有人照顾，那你就寄钱回去。”
“可是……如果不严重的话，俺大哥咋会让俺回去？”
赵小杏踌躇极了，问：“俺真的不用回去吗？”
她现在的脑子乱得很，真的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陈星凌摇头：“不确定，还是联系一下你娘家的人，然后再做决定。 如果你老爹伤得很严重，那你肯定得跑一趟回去看看。 如果不算严重，身边也有足够的人手照顾，你就不要费劲儿跑这么一趟。 来回车票加上费用可能得一百来块，省下来寄过去，老人家的医药费就有了。”
一个年轻女子孤身出门本来就很危险，加上路途太遥远，自己又目不识丁，防范意识也不强，稍不注意就会出事。自己没法一个人去，多一个人去费用就得翻倍，所以能不去尽量不去。现在虽然不算拮据，也不用捉襟见肘，可经济上还是不宽裕，能省则省，不得不小心盘算。“我也这么想。”
一旁的顾异忍不住插嘴，低声：“嫂子，不是我没良心，而是我们得凭能力而为，是吧？ 老人家生病什么的，作为儿女肯定得去关心。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我们离得大老远，没法就近照顾，那就有钱出钱。 需要救治老人，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是砸锅卖铁，就算要求人借钱，我都能去干。”
陈星凌轻轻点头：“是这个理。 你呀，不要一冲动就嚷嚷。 嫂子知道你的心肠不坏，人也孝顺，遇到这样的事断然不会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