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理埋着脑袋，本来笔直的腰板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怕了，半弯着腰佝偻靠在门栏上。“我……我大哥说了，房子建好以后是送给你和娃娃住的。”
“送给我们的？”
林家凤狐疑盯着他看，问：“那你呢？ 你不跟我们住一块儿？”
给不给她们母女，她倒不怎么在意。 她这几天跟马三月姐妹俩混得很熟，知晓这片地方都是马家氏族的地盘。 像这种宗族文化浓厚的地方，他们马家人的专属地盘，她一个外姓女人恐怕不容易捞到什么好处。她现在在意的是他会不会跟她们一起搬过去住。他如果跟她们住一起，那便是一家人。如果他不过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马二理听她再次发问，知晓她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大哥说了，只让你和娃娃过去住……我得留在家里。”
林家凤愣了一下，眼泪立刻扑簌扑簌往下掉。“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这么快就变了心……这才多长日子呀？ 你就忘了在山里是怎么跟我说的？ 这里压根不是我的地方。 要不是你说要照顾我们母女俩一辈子，我也不会跟你来渝城。”
马二理为难极了，低声：“我……我不是忘了。 我还是会照顾你和娃娃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那你不娶我了吗？”
林家凤泪流满面盯着他看，问：“你当初说的是要娶我……照顾我们一辈子。 二理，你打算不守承诺了？”
马二理再次埋下脑袋，不敢回答。林家凤哭得非常伤心：“我知道……我只读了小学，文化水平跟你没得比。 可我家也不都是白丁，我爸以前是我们村的老师。 我算是嫁过人，已经跟过娃娃她爹……你家里人是不是觉得这样子的我配不上你？ 是不是？”
“不是。”
马二理连忙摇头：“我大哥他反对是因为——因为他觉得我们不适合。”
当时答应照顾她们母女俩并不是一时冲动，好兄弟为了救他不幸去世，他的妻儿一定会为他照顾好。只是大哥说他没必要为了报恩赔上自己的一生幸福。大哥说了，她还年轻，也才二十多岁而已，没必要守着一个对她没感情的男人过日子，以后大可以追求属于她的幸福。林家凤抽泣连连：“说什么不合适——无非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你大哥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实则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不然何必那么客气！”
“不是。”
马二理赶忙解释：“我大哥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配不配，我——我也只是一个穷小子，什么都给不了你。 这房子是我爸妈留下的，我连弄一间给你们遮风挡雨的房子都没法做到！ 又怎么可能给得了你们幸福！ 我当时答应得很冲动——”“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
林家凤打断他质问：“是不是？ 是不是？”
马二理愣住了，眨巴眼睛躲闪来去。“我——我不是后悔。 我会照顾你和娃娃一辈子的，这一点我永远不会食言。 但我大哥说了，咱们没必要……没必要结婚。”
林家凤迅速擦去脸上的泪水，问：“寡妇门前是非多。 没名没分的，你来照顾我们——别人会怎么看你？ 别人又会怎么看我？”
马二理见事情已经说开了，干脆一并说出来。“我大哥说了，我们俩不合适。 他说了，那两间房子建好以后送给你和娃娃住下。 以后只要我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短了你们的。 我大哥还说，你以后可以找个好男人重新嫁，那房子都归你。”
“好男人？”
林家凤气呼呼质问：“我上哪儿找好男人？ 马二理！ 你说话不算数！ 你明明说过你会娶我的！ 你说过的！ 你是不是男人啊？ 说话不算数！”
马二理被骂得无处躲闪，支吾：“我……可我大哥真不同意！”
林家凤冷声：“他是你大哥，又不是你爸。 他不同意，就是让你背信弃义，让你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你——你不能这么说我大哥！”
马二理激动起来，辩解：“我大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让我必须对你好，必须照顾你和娃娃。 只是他觉得咱们没必要结婚！ 我几岁就没了爸妈，都是我大哥一手拉扯我们长大。 长兄如父，在我心中他就跟我爸差不多。”
林家凤见他开始大声起来，反而冷静下来，继续低低哭泣。“他是你大哥，你就得全部听他的吗？ 你怎么能这么没主意？ 当初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马二理支吾：“我……我得听我大哥的。 我现在啥都给不了你。 别说其他了，现在家里的吃喝还有那新建的房子，都是我大哥掏的钱。”
“我不图你什么。”
林家凤深情低喃：“我打一开始就不图你什么。 不用大富大贵，不用高门大宅，只需要对我和娃娃好就行。”
马二理痛苦极了，低声：“我知道你不图我什么，我也没啥好让你图的。 我……我会对你和娃娃好，只是换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林家凤哽咽低问：“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娶我，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是吗？”
马二理摇头：“我大哥他说了……不行。 阿凤，我不会食言，我还是会照顾你和娃娃一辈子的！ 真的！”
“一辈子？”
林家凤哭得不行，低喃：“来这边才多久，你就已经食言了。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一辈子？ 要怪就怪我自己命苦……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呜呜呜！”
马二理焦急不已，劝道：“阿凤，你别哭了。 我……我……这事从长计议。 你不用伤心，等房子建好了，过了年我一定找一份工作养你和娃娃。”
“你都不要我了。”
林家凤哽咽：“我留在这里也没啥意思。 你放心，我和娃娃不会拖累你的。 给我们买车票吧，我和娃娃要回潮城那边。”
“不不不！”
马二理连忙摇头：“我——我没有不要你！ 我还是会照顾好你和娃娃的！”
“别说了。”
林家凤将手中的裤子扔给他，沉声：“你如果不要我，我就不会在这里待下去。 你去买车票，明天就去买。”
“阿凤，你别这样。”
马二理无措抱着裤子，焦急道：“你不在这里待，你还能去哪儿？”
林家凤撇开脸，哽咽：“我还能去哪儿？ 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回。 如果我娘家真容不下我，那我就抱着娃娃上山……跟她爸死在一起。 我们一家三口去阴间重聚就是。”
“你说什么呢！”
马二理听得满头冷汗，劝道：“你别这样，你先和娃娃留下。 我——我们有事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林家凤沉声：“你不要我们，我们就不会留在这里。 我虽然不是什么城里小姐，可我也是有志气的女人。 你不要我，那我就坚决不留在你的地方。”
语罢，她转身回里屋去了。马二理急得差点儿跺脚，想要凑上前，却见她已经将花布帘扯下来，便不好意思再进去。他在外头低低喊了几声，不过林家凤都没再搭理他。马二理烦躁挠了挠短发，顾不得洗澡，将裤子丢在自己的木板床上，转身跑出去找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