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武成殿。
此为妘庭常朝之地。
这日朝会非比寻常,讨论多日的解燃眉之急的预算确定下来了。
可大家神情欢悦的进了殿里看见一人,便都打起了心鼓。
妘礽坐在高高的王椅上,下边摆了两把座椅。
平时上朝只有年迈的大司马韩坤享有坐着的权利,其他人都站着。
就连丞相田铎也没有这种尊贵的待遇。
可今天多了一把椅子,八百年都不来上朝的王爷妘褆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诸臣百官不禁面面相觑,有的已经心脏七上八下了。
妘褆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因为他又被他二哥摆了一道。
前日妘礽的贴身太监祁净给他送茶,顺便传了妘礽的话:
“三弟,寡人从你那里取的赃款到现在也没能派放下去。
朝堂整日争吵不休,寡人烦死了。
你明日无论如何也要上朝来一趟,帮寡人镇镇场子出出气。
毕竟那些钱是你拼死拼活淘弄回来的。
不能让他们瞎霍霍。”
妘褆这个气,你还知道是我拼死拼活淘弄回来的呀。
我特么心疼了好几天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
不去,爱谁谁,反正那钱已经不属于我了。
瞪着祁净让他赶紧走人,妘褆可不管那么多礼节。
祁净哭丧着脸道:
“王爷,你饶了小的吧,王的话还没说完呢。”
妘褆就一瞪眼:
“赶紧说,还等着我给你上菜呀。”
祁净很委屈的继续学话到:
“三啊,从你那里拿的钱都是朝廷的救命钱,二哥我是一分钱都没动。
可二哥也苦呀,宫里好些年都没修缮添置家什了。
你留下的那一成足够你用的了,要不你先给二哥挤一挤。
二哥也不多要,你那一成的三成就行。
要不你明日上朝咱俩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还挤一挤,我特么是喂奶的妇人咋滴,挤一挤就有奶了么。
于是妘褆大怒,气得拿起桌上的纸狠狠地扔在地上。
嗯,对,他舍不得摔茶杯。
还有纸扔地上,捡回来还能接着用。
祁净胆战心惊的等着王爷的回话。
一连扔了七八张纸,妘褆才火气消下来。
搁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去。”
妘褆穿着王服上朝后只跟韩坤打了声招呼,便坐在那生闷气。
文武百官可不知道咋回事,心里都有点小忐忑。
前些日王爷携在军镇的不世战功,在安平郡大开杀戒。
官场和商界一阵动荡,朝中的大部分人都受到了冲击。
可他们不敢吱声,因为案子的源头太离奇,谁也不敢触晦头。
刺杀王爷,就是对妘族一脉的挑战。
幸好王爷见好就收了,不然这官场和商场上谁没个亲戚朋友。
藕断丝连的事说大就大,真要扩大化,谁也受不了。
所以大家现在看见王爷都心里发憷。
今日妘褆往那一坐,大家都不知怎么开口了。
争吵了多日,为的就是钱。
大行高仲说:
王室的祭祀和君王的出行都太寒酸了,需要重新配置。
大田韩刚说:
农耕关联的农具和灌溉水必须解决一部分。
各郡县的廨田需要重新丈量和更换家伙事。
大理范文青说:
各地牢狱需要扩充,编制增加,拖欠款项需要补齐。
军方更是吃钱大户,军械制造,武器维修,军需购买等等一大堆,主题就是需要钱。
丞相田铎集中了大家的诉求,力争平衡点。
但灾地灾民更是亟需大量的钱去安抚。
所以妘礽从妘褆那里敲来的钱,难以填平众口。
妘礽今日就想做个了断,他嫌弃田铎是老好人办事。
谁都想照顾,肯定谁也不买账。
当田铎将分配方案当堂念出来后,各支力量马上开始做最后的争夺战。
但有意思的是文官内部环环矛盾相互牵扯,却在此刻抱团一致对外。
一致对外的目标自然就是军方武将这帮人。
干趴下军方,回头才是他们的内部争夺战。
就是这么个套路,屡试屡爽。
这次他们君王拿出来的钱被军方申请了近四成。
文官集团岂能不急,都急红了眼了。
军方多拿走一成,他们内部就少分一成。
本来就僧多粥少,能不跟那些赳赳武夫殿前硬扛么。
上朝的武将人数只有十几个,但文官这边却有五六十号人。
平时文武不合拍,泾渭分明,但很少吵架。
当然吵架武将基本是被文官碾压,动嘴皮子的事就没赢过。
只有利益分配时,武将一个个虎目圆睁,撸胳膊挽袖子。
顶着文官口吐莲花的唾沫星,直接叫嚣再敢逼逼就削你。
一年总有这么几次阵营大冲突。
妘礽每次就高高坐着看戏,甚至饿了还让祁净拿些点心边吃边看。
但群臣谁也不敢小瞧妘礽,他是公认的聪明和果断。
老先王以仁著称,群臣都很仰服。
但千万别以为君王的仁就是菩萨心。
事实上坐住江山的君王个个都是智慧超拔杀伐果断的人。
妘礽就如此,不过他比他老爹先王鸡贼多了。
吵吵行,别动手,谁动手就廷杖伺候。
廷杖那东西虽说不能往死里打,但磕碜丢人呀。
再说朝堂上大家都是为自己的阵营争抢,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可下朝后,不少人又勾肩搭背一起约酒泡妞。
都是老戏骨,吃的就是这碗饭,有几个玩真的。
当然也有玩真的,比如各个山头的首脑人物。
不玩真的是真强不到食儿呀。
这会儿见又要上演菜市场的大戏,妘礽便用眼角瞄了瞄妘褆。
妘褆本就不高兴,让老二抓了壮丁来压阵。
可这是压阵的事儿么,一个个跟坊市里吵架的妇人似的。
妘褆听的耳朵都发炎了。
好吧,谁让他姓妘的。
侧身看了看身旁闭眼假寐的韩坤,无比羡慕。
老爷子就是佛,就是仙,啥事也不管,只管上朝坐着。
妘庭有他军就不乱。
军方的那些武将在他面前就是小崽子。
现在那些小崽子正对着黑压压的文官嚣张的叫骂。
妘褆扫了一眼,更生气了。
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武将们正掐腰喷口水,一副街头泼皮模样。
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揪着一个白净的文官衣领,凶巴巴的用萝卜粗的手指头指着对方的鼻子在威胁。
那意思你特么再汪汪叫信不信老子抽你。
白净的文官不惧威胁,迎着对方铜铃般的牛眼凛然对视。
那意思是兄弟就来砍我呀。
草,真尼玛辣眼睛。
妘褆忍无可忍站起身,一声暴喝震得武成殿嗡嗡直响:
“够了。”
众人吓一跳,齐齐扭头看向王爷。
但各自吵架的姿势没变,是瞬间定格的那种姿势。
妘褆指着那个将领痛心疾首道:
“你特么揪着那家伙的脖领子快半个时辰了。
你到底还会不会打架,还能特么打架不?”